探索奇蹟3

探索奇蹟3

http://www.samasati.org/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task=view&id=750&Itemid=716

為什麼我們不記得自己

作者 鄔斯賓斯基  

有一次我和葛吉夫談話時,我問他人有沒有可能達到「宇宙意識」,而且不只是一瞬間而已。我是以人可能達到的更高意識來瞭解什麽是「宇宙意識」,這個觀念我先前在《第三工具》探討過。

「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宇宙意識』是什麽,」葛吉夫說,「它是一個含混不清的名詞,每個人都可以隨自己高興把任何東西稱做『宇宙意識』。一般所謂的『宇宙意識』只是幻想,只是與情感中心強烈運作有關的聯想和白日夢而已。有時候它接近狂喜,但在一般情況它只是一種主觀的情緒經驗,與夢屬於同一層次。但除此之外,在我們能談論『宇宙意識』之前,必須先界定意識是什麽,你怎麽界定它?」

「一般認為意識是不能界定的,」我說,「說真的,如果它是一種內在特質,怎麽能被界定?我們用盡一般方法都不能證明意識在他人身上是否存在,我們只能從自己身上驗證。」

「一派胡言,」葛吉夫說,「這只是一般科學的詭辯罷了,你早該把它丟掉了。你剛才所說的只有一點是對的:你只能在自己身上知道意識是什麽。 注意我說的是你能知道,因為只有在你擁有它的時候你才知道。當你還沒有得到它時,你知道你還沒得到,但不是在那當刻,而是事後才知道。我的意思是當它再度來臨時你才知道它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不在了。你可以找到或記得它消失及再現的時刻,你也能界定哪一刻你比較接近有意識,哪一刻又遠離它。藉著觀察自己意識的出沒,你一定能看出一個你目前看不出、也不會承認的事實,那就是意識出現的時刻非常短暫,中間往往隔著長時間全然無意識又機械性的機器運作。你將會看出你可以毫無意識地思考、感覺、行動、說話及工作。如果你學會在自己身上看出有意識的時刻和長時間的機械行為,你就可以萬無一失地看出別人什麽時候意識到他們正在做的事,什麽時候沒有。

你最大的錯誤在於認為你一直有意識,而且意識要不是一直都在,就是從不存在。事實上,意識是一種不斷變化的屬性,一會兒在,一會兒不在,而且具有不同的等級和層次。一個人必須去感覺與品嘗意識本身及其各種層次。在這個情況裏沒有任何定義能給你幫助,而且只要你不瞭解到底要界定什麽,也不可能有任何定義。科學和哲學不能界定意識是什麽,因為他們想在它不存在之處界定它。我們必須把意識及意識的可能性分開,我們只有意識的可能性及它的靈光一閃,所以我們不能界定意識是什麽。

我不能說我一下子就清楚上述所說的一切,但是之後有一次談話讓我明白了這些論點所根據的原理何在。

在一次聚會中葛吉夫一開始問了一個問題,要每個人輪流回答。這問題是:「什麽是我們在觀察自己時所注意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在場的一些人說他們試圖觀察自己時,感受特別強烈的是無法停止思緒的起起伏伏;另一些人則很難區分不同中心的工作。我顯然是沒有全盤瞭解這個問題,要不就是答非所問,因為我說我最感震撼的是這體系中每一個觀點都互相關連,宛如一個「有機體」;還有就是知道這個字的全新意義--不僅是知道這個或那個,而是知道這個與整體中其他部份的關連。

葛吉夫顯然很不滿意我們的答覆。我開始有點瞭解他在這種場合的心境如何。我看出他希望我們之中有人指出某件特定的事,是我們漏掉的或是無法瞭解的。

你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注意我曾經告訴你們最重要的事,亦即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你們不記得自己(他特別強調這幾個字)。你們並沒有感覺你們自己;也沒有意識你們自己。對你們而言,是『它觀察』,正如同『它講話』,『它思考』,『它笑』一樣。你們沒有感覺到:我觀察,我注意,我看。每一件事都還是『被注意』,『被看』...。為了要真正觀察自己,一個人必須先記得自己(他再一次強調這些字)。試著在觀察自己時記得你自己,然後告訴我結果如何。只有伴隨記得自己的結果才有價值,否則你自己不在你的觀察裏這樣的觀察還有什麽價值?

葛吉夫這番話使我沉思良久,對我來說它似乎是上次我們談論意識的關鍵所在。不過我決定先不下任何結論,而試著在觀察自己時記得我自己。

第一次嘗試就把我難倒了。嘗試記得自己毫無所得,除了顯示了我們根本從不記得自己。

「你們還奢望什麽?」葛吉夫問道,「這個覺察非常重要,知道這件事的人(他強調著幾個字)就已經知道很多了,問題是沒有人知道。如果你問一個人他是否記得自己,他一定回答可以。如果你告訴他他不能記得自己,他一定會生氣,要不就認為你是個大傻瓜。生活的全部人類存在的一切,全然的盲目就是根源於此。如果一個人真的知道他不能記得自己,他就快要瞭解他的素質了。」

葛吉夫所說的及我所想的,尤其是記得自己的嘗試,使我確信我正面臨一個全新的課題,是科學及哲學目前尚未碰觸到的。

不過在做任何推演之前,我先試著描述我所做的有關記得自己的嘗試。

第一個印象是當我嘗試去記得自己或意識自己,告訴自己我正在走路,我正在做,在我持續覺察這個我時,思想就停頓了。當我在感覺我時,我不能思考也不能講話,甚至感覺也變得遲鈍,而且用這種方法也只能記得自己片刻而已。

先前我曾經做過一些在瑜珈訓練書籍提到的停止思想的實驗,例如愛德華.卡本特的《從亞當的高峰到》(From Adam's Peak to Elephanta),雖然它的描述非常概略。我對於記得自己所做的第一次嘗試使我想起我的實驗,事實上它們幾乎同一回事,除了一點差別:在停止思想時,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努力不讓思想通過;而在記得自己時,注意力一分為二,一部份朝向上述的努力,另一部份則去感覺自己。

上述最後一點體會使我得到某種也許不十分完全的「記得自己」的定義,但實行起來確非常有用。

我說的是注意力的劃分,這注意力是記得自己的顯著特徵。

我這樣表達:當我觀察某件事物時,我的注意力朝向被觀察的物件,是一條單向射線:

我----->被觀察的對象

在這同時我試著記得自己,我的注意力既朝向被觀察的物體,也朝向我自己,成為雙向射線:

我<---->被觀察的對象

如此定義後,我看出問題在於把注意力朝向自己的同時,不能減弱或消去朝向其他事物的注意力。此外,這所謂的「其他事物」可以在自己身上或也可以在身外。

分開注意力的第一步嘗試顯示出它的可能性,同時我也看清了兩件事情:

1)我看出由這方法而得的記得自己不同於「感覺自己」或「自我分析」。它是一個全新又有趣的狀態,卻有著異常熟悉的況味。

2)我明白記得自己的時刻確實在生活中出現過,雖然屈指可數。只有費心去產生這些個時刻才會有新奇的感覺。事實上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熟悉這種滋味了,它們或來自出其不意的新環境、新地方;旅遊時處在陌生人當中,比方說,一個人突然審視四周說:好奇怪!我竟然在這裏;或來自非常情緒化的時候,或是在危險的當刻,當一個人聽到自己的聲音,並且從外面反觀自己。

我相當清楚我對於生活最早的記憶,以我為例是非常早年的記憶,就是記得自己的時刻。這個覺察使我領悟更多東西,亦即我看出我只記得過去那些我記得自己的時刻。其他的一切我只知道它們發生過,卻無法一一喚醒,再次經歷它們。但是那些我記得自己的時刻至今仍然栩栩如生,和現在沒有兩樣。

我還不敢下結論,可是我已經知道即將導出一個偉大的發現。我以前總是震驚於我們的記憶是如此微弱不足,這麽多事情都消失了。對我而言,生命的荒謬就緣於此:為什麽要遍經世事以便其後將它們遺忘?此外,這裏頭有某種退化。一個人感覺某事對他意義非同小可,他認為一定會永志不忘;一年兩年過去了--  那件事已不復記憶。現在我清楚為什麽會如此,而且非如此不可。如果我們的記憶只在那些記得自己的時刻才鮮活起來,也就難怪我們的記憶力如此貧乏。

所有這些都是最初的體會,其後當我開始學會分開注意力,我看出記得自己所帶來的奇異而美好的感覺,當我們處於一般狀態時,這種感覺只在極少數例外的情況出現。比方說,那時我常常在夜晚留連於聖彼德堡中,去「感覺」那裏的房子和街道。聖彼德堡充塞著這種奇異的氣氛,房子,尤其是老房子,彷佛有生命似的,我只差沒有與它們交談。這並不是「想像」,我並沒有想任何事情,而只是邊走邊看,試著記得自己,這些感覺就自己跑來了。

其後用這種方法,我有許多意外的發現,不過這以後再談。有時候記得自己並不儘然成功,有時候它則伴隨不尋常的觀察。

有一次我走在Liteiny街上朝Nevsky走去,但我費盡心力也不能集中注意力記得自己。噪音、動作,每件事物都使我分心,每一刻我都一失神忘了注意,又回過神來,然後又忘記。最後我對自己產生莫名的惱怒,轉進左邊的巷道,下定決心要記得自己片刻,至少到走到下一條街為止。我走到Nadejdinskaya街時,都還保持著注意力,也許只有幾秒閃失。接著我又轉向Nevsky街,發現在安靜的街道上比較容易保持思想不斷線,所以就想在鬧街上考驗一下自己。我走到Nevsky街時,仍然記得自己,並且就快要體驗到內在平和與信心的奇異情感狀態,這是來自於先前艱苦的努力。在Nevsky街的轉角處有一家煙草店,我的香煙就是在那裏制的,在仍舊記得自己的狀態下我想要到那裏訂制一些香煙。

兩個鐘頭之後我在很遠的Tavicheskaya街上猛醒過來,我正搭乘izvostchik要到印刷商那裏去。這種驚醒的感覺異常鮮明,我幾乎可以說我是蘇醒過來了。我立刻記起所有一切,我是怎麽走在Nadejdinskaya街上,我是怎樣記得自己,我是怎麽想到香煙,我是怎麽在這個念頭掉入並消失在一場熟睡之中。

在這沉睡的同時,我仍然保持連貫又便捷的行動。我離開煙草商之後,回到我在Liteiny的房子,打電話給出版商,寫了兩封信,然後離開屋子。我走在Nevsky街道的左側到葛吉夫ostinoyDvor,打算走到Offitzerkaya。然後我改變主意,因為天色已晚。我搭乘izvostchik到Kavricheskaya去找我的出版商,在沿著Tavricheskaya的路上我開始感到一陣奇怪的不安,好像我忘了什麽東西--然後突然間我記起我已經忘了記得自己。

我把我的觀察和推演告訴團體的夥伴,也告訴一些文藝界的朋友和其他人。我告訴他們這是整個體系及整個工作自己的重心所在。現在工作自己不再是個空洞的詞句,而成為充滿意義的事實,因為這點,心理學變成一門精確又實際的學科。

我說歐洲及西方心理學一般都忽略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事實,那就是我們不記得自己;我們在熟睡中生活、行動、思考,這並不是比喻,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同時如果我們花了足夠努力,也可以記得自己,可以清醒。

我對於我們團體夥伴及圈外人不同的瞭解頗為震驚。我們團體夥伴即使不是一點就通,也瞭解到我們遇到了「奇跡」,它是一個「新」東西,以前從未存在過。

其他人並不瞭解這一點,他們不把它當一回事看,有時他們甚至要向我證明這種理論以前就存在了。

Volinsky是一個我常見面的朋友,自1909年以來我們時常交談,我極為看重他的意見,他認為「記得自己」這觀念對他一點都不稀奇。

「這是一種領覺(apperception),」他告訴我,「你沒有讀過Wundt的邏輯嗎?你會在那兒找到他對領覺最新的定義,那與你所說的一絲不差。『單純觀察』是知覺(perception),『觀察而又記得自己』,如你所說的,就是領覺。Wundt當然知道它。」

我不想和Volinsky爭辯。我讀過Wundt,當然Wundt所寫的和我告訴Volinsky的是兩回事。Wundt曾經逼近這個觀念,但是其他人也同樣接近然後朝向不同的方向。他沒有看出這個藏在他對不同形式知覺思考的觀念非同小可,因此就不知道缺乏意識這觀念以及有可能有意創造出意識這觀念應該是我們思考的中心。奇怪的是當我向他指明這一點時,Volinsky仍然看不出來。

隨後我不得不相信這觀念被一層莫測高深的薄紗所掩蓋,不為那些否則是很聰明的人所理解--而後來我才明白為什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