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研究

編按:英文較好的強烈推薦參閱最先將正念/觀照/覺性/Mindfulness引進科學界的先驅Jon Kabat-Zinn(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分子生物學博士、麻塞諸賽州醫學院的榮譽醫學博士,也是禪修指導師、作家。)的一份短篇學術文章,內裡精簡地介紹了整個背景、根源及現時的正念科研發展狀況:Mindfulness‐Based Interventions in Context: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以下的是節錄自另一篇中文學術文章:如何促進佛法與心理學的對話 — 正念療癒為核心的考察與省思

當代正念療癒的發展概況

Germer, Sigel, & Fulotn(2005)預測正念療癒會是心理治療的重要潮流,實際情況看來比他們想像的還要樂觀。Simon 在 2007 年對美國心理健康專業人員的調查發現,工作中有使用正念療癒(mindfulness therapy)的比率高達 41.4%,使用認知行為治療者有 68.8%為最多,而傳統的動力心理治療為 35.4%,比正念療癒還少(引自 Siegel, Germer, & Olendzki, 2009))。美國與歐洲以正念為基礎的治療方案(mindfulness-based programmes)超過 240 種(Whitfield, 2006)。 

正念療癒的科學文獻大約在 1980 年代開始出現,但數量很少,2000 年之後卻增加快速,甚且正念療癒被認為可能是行為治療的第三波(third wave)改革(Hayes, Follette, & Linehan, 2004)。所謂行為治療的第一波是強調古典制約與操作制約的古典行為治療;第二波則是認知行為治療,強調改變認知的內容以改變案主的情緒;第三波則把焦點放在人們與其想法的「關係」上,也就是安然地覺察與接納自己的想法。 

西方醫學界把佛教禪觀運用在心理治療中,是從嘗試性的應用和個案報告開始,例如 Deatherage(1980)運用正念禪觀(mindfulness meditation)協助一個二十七歲的離婚婦女,曾經被給過燥鬱症、憂鬱症和精神分裂症等不同的診斷,已住院二個半月,對藥物治療有不錯的反應,所以再參加團體治療。但幾個星期後仍有沮喪、焦慮、對生活沒興趣、自尊低落、注意力不集中等症狀,所以醫生再訓練她做專注練習和其他的打坐方法,幾天後她的注意力即獲得改善,再過幾個星期後就出院了,搬到了另一個城市,重新開始她的新生活(黃創華,1993)。顯然藥物對其正向症狀(positive syndrome)有助益,但對負向症狀(negative)則效果有限,但正念禪觀則有助於負向症狀的改善。

目前西方學界對佛教與心理治療的相關論述已不算少見(王雷泉、馮川譯,1990; 江亦麗、羅照輝譯,1992; 劉耀中、李以洪,2004; Kornfield, 1993, 2001; Reynolds, 1976; Watts, 1961; Welwood, 2000),但最有系統的應用與研究的當屬正念禪觀與認知行為治療的結合。 

其中最早也最著名的先驅者當屬 Kabat-Zinn 博士,1979 年在美國麻州大學醫學中心壓力抑減診所創設正念減壓療程(mindfulness-base stress reduction, 簡稱MBSR),至少已經協助過一萬五千人以上,全世界也有超過二百五十家醫學中心或機構開設此療程,協助的對象包括頭痛、高血壓、背痛、心臟病、癌症、愛滋病、腸胃病、睡眠失調、焦慮症、恐慌症等等(溫宗堃,2006;彭淮棟,1995)。此外還有修改自正念減壓療程,用以治療憂鬱症的正念認知治療(Mindfulness-Based Cognitive Therapy, 簡稱 MBCT;Barnhofer & Crane, 2009; Segal, Williams, & Teasdale, 2002);運用範圍廣泛的的悅納承諾療法(Acceptance and Commitment Therapy, 簡稱 ACT; Hayes, Follette, & Linehan, 2004; Hayes, Strosahl,& Wilson, 1999);以及針對邊緣型人格疾患之處遇的辯證行為治療(Dialectical Behavior Therapy, 簡稱 DBT;Linehan, 1993a, b)等。 

以上所述的這幾種治療方案都是應用廣泛,且各自已經發展出標準治療手冊之治療法,其他還有多種正念療法方案,但限於篇幅無法一一細述。因此僅選擇 最早發展出來的正念減壓療法,以及對抗目前人類共同的煩惱,被稱為世紀之疾 的憂鬱症之復發,被證明有效的正念認知療法為代表,來探討其能在主流心理治 療學界佔有一席之地的原因。 

正念療癒由邊緣到主流的啟發 

正念來自巴利語 sati,有覺察(awareness)、注意(attention)、憶持(remembering)之意(Siegel, Germer, & Olendzki, 2009))。治療性正念(therapeutic mindfulness)的最簡單定義則是「以悅納的態度對當下經驗加以覺察」(awareness, of present experience, with acceptance)(Germer, Sigel, & Fulotn, 2005)。 

除了已發展出眾多的以正念為基礎的治療方案之外,近十年也有多種正念測量工具被編製出來,像是:佛萊堡正念問卷(Freiburg Mindfulness Inventory, 簡稱 FMI;Buchheld, Grossman, & Walach, 2001)、正念注意覺察量表(Mindful Attention Awareness Scale, 簡稱 MAAS;Brown & Ryan, 2003)、多倫多正念量表(Toronto Mindfulness Scale, 簡稱 TMS;Lau et al., 2006)、認知與情緒正念量表修定版(Cognitive and Affective Mindfulness-Revised, 簡稱 CAMS-R;Feldman et al., 2007)、 費城正念量表(Philadelphia Mindfulness Scale, 簡稱 PHLMS; Cardaciotto et al., 2008)等。 

這些測量工具的出現,更顯示正念療癒受到的重視,以及預期未來會有更多的研究工作可以進行。台灣據研究者所知,也有台北市立教育大學的研究生賀昌林正在編製相關量表(預計 2009 年 7 月畢業),並以早期黃創華(1992)編製之 近似正念概念的「一般覺察習慣量表」作為效標關聯效度加以驗證,成功大學行 為醫學研究所似乎也有研究生正在進行相關量表的翻譯。 

一個古老的方法,卻能在短短二、三十年間風行全球,為什麼?在發展之初,正念療癒還只是眾多另類療法中的一種而已,就像著名新聞記者 Bill Moyers 在訪問 Kabat-Zinn 博士時說的「我從來沒想到會在美國一所大醫院裡聽到這些話」(彭淮棟,1995),但在還沒有很多研究之時,它就廣被患者接受,漸漸隨著研究報告的累積,也被不同領域的助人專業者所接受並應用。在許多援引佛法的嘗試中,它的發展經歷頗值得進一步探討,也可做為佛法與心理學對話的重要參考。首先,本文將進一步簡介正念減壓療程與正念認知療程的課程內容,然後分析其課程蘊含的意義,以整理其被主流心理學界整合的相關條件。 

正念減壓療程(MBSR)和正念認知治療(MBCT)都是連續八至十週的團體訓練課程(MBSR 最多 30 人;MBCT 最多 12 人)。課程每週一次(MBSR 每次 2.5 至 3 小時;MBCT 每次 2 小時)學習及練習培育正念的方法,並參與如何以正念面對、處理日常生活中的壓力與自身疾病的討論。八週期間參與者被要求每週六天、每天至少 45 分鐘練習正念的家庭作業。此外,MBSR 尚包含一日(通常在第六週)7 至 8 小時的禁語密集禪修訓練,MBCT 則無一日密集禪修。

課程教導正念的態度包括 1.不對情緒、想法、病痛身心現象作價值判斷(Non-judging)、2.保持耐心(Patience)、3.常保「初心」(Beginner’s Mind)、4.信 任 ( Trust ) 自 己 的智 慧 與能 力 、 5. 不強求 ( Non-striving) 結果 , 只是 無 為(non-doing)地覺察當下發生的一切身心現象、6.接受(Acceptance)現狀、7.放下(Letting go)種種好、惡(Kabat-Zinn, 1990/2005)。 

主要的正念技巧包括 1.「坐禪」(sitting meditation)、2.「身體掃描」(body scan)、3.「正念瑜伽」(mindful yoga)、4.「行禪」(walking meditation)、5.以及 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培育正念的技巧(mindfulness in daily life)。 

正念認知治療針對的是曾經憂鬱症發作,但接受藥物治療後,已經復原的患 者,其與正念減壓稍有差異的是增加部分認知行為治療對憂鬱症患者的訓練內 容,已有不少設計嚴謹的研究,證明其對嚴重憂鬱症的復發預防有效。 

例如:Teasdale, Segal, Williams, Ridgeway, Soulsby 與 Lau (2000)以 145 名 復 原 三 個 月 以 上 的 憂 鬱 症 患 者 為 對 象 , 進 行 隨 機 控 制 試 驗 ( 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s, RCTs),其中 23%參與者於實驗前曾有兩次憂鬱發作(episode),77%參與者有三次以上憂鬱發作。其中 76 名為實驗組,接受一般處遇(treatment as usual, TAU)和參加 MBCT 的訓練團體;對照組 69 名僅繼續接受一般處遇(TAU)。結果顯示 8 週療程和療程後 52 週的追蹤,對照組的復發率為 66%;而 參與 MBCT 訓練的實驗組復發率僅 37%,將復發的危險性降低了 44%。這顯示正念認知治療能有效地預防曾憂鬱發作三次以上的患者再次復發。 

由於 MBCT 的指導者平均用於每個患者的時間少於 5 小時,相較於一對一的個人心理治療而言,正念認知治療是一個具高成本效益的團體心理治療法。Ma 與Teasdale(2004)複製上述程序,發現參與研究的 75 名患者中,對照組復發率高達 78%,而參與 MBCT 訓練課程的患者復發率僅為 36%,更將復發的危險性降低了 54%。於此研究中 MBCT 的指導者,用於每為患者的時間平均更少於 3 小時,亦顯示出了高成本效益。

上述兩個隨機控制試驗已使正念認知治療達到美國心理學會(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所訂定的「可能有效」(probably efficacious)的標準(Ma & Teasdale, 2004, p. 38)。Kuyken, Byford, Taylor, Watkins, Holden, White, Barrett, Byng, Evans, Mullan, 與 Teasdale (2008)對 123 位曾有三次以上憂鬱發作的患 者進行研究,同樣證實正念認知治療的有效性。 

檢視課程的時數發現,如果不計算回家自行練習的時間,正式學習正念禪觀的上課總時數不過在 16 至最多 38 小時之間而已,實在不算太長。但是同樣時數的傳統禪修課程,譬如一次禪七的總時數可能就超過七十小時,文獻上似乎沒有能夠達到如此成效的報告。因此對於有特定身心問題的族群,正念禪修結合已知的心理學知識似乎是更好的辦法。而且課程內容並不是「正念」+「認知行為治療」這麼單純的「混合」,而是對正念與心理學之核心精神與技巧都充分體認後的「充分真實對話」創造出來的「有機化合」新生產物。這個創新物不但援引了佛法的技巧,更因這技巧轉變了心理學的思潮,產生行為治療「第三波」的變革。

Kabat-Zinn 初創正念減壓療程時,為了被美國民眾接受,所以剝除一切宗教 的外衣,甚且煞費苦心地不強調盤腿靜坐等七支坐法,還採用「吃葡萄乾練習」等有趣又符合正念精神的活動,俾使人人皆可得益,真可說是慈悲心切了,而事 實也顯示這並無礙於正念的修習與成效。這似乎透露出正念療癒的成功,重要的 原因之一即是,沒有「佛教」的儀式或「佛教文化」的習俗、概念,「佛法」仍能真實利益身心苦惱的眾生。當然,儀式與習俗也會對人產生一定的影響,但這複雜許多,必須另文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