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惠能 - 白話六祖壇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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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六祖壇經 優婆塞盧榮章譯
六祖壇經、是大藏經中唯一由中國人述著的佛經,可見六祖所說的、等同佛說;如同佛在世時,維摩詰和勝鬘夫人等所說的、亦等同佛說一樣;而壇經是值得我們中國人流佈的,因為六祖是中國人、是我們的祖先。
精彩節錄:
有人一向執著必須依靠善知識、寄望籍此得解脫的話,這根本就是不對。為甚麼呢?自心中是有善知識明白的,如生起邪見、迷信、妄念、顛倒等想,外面善知識雖有教授、亦不可得救。若起真正般若智慧觀照,一剎那中、妄念全消,如識得自性、一悟到佛的境界。善知識!般若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識得自己本來的心。若識本心、本自解脫。得解脫即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就是無念。甚麼叫做無念?如見一切法不生染著的、就是無念。運用即周偏一切時處。但淨本心,使六識出離六根門頭、在六塵中不染不雜,來去自由、運用無礙,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名為無念行。如果一切事物都不思想,所有念頭都滅絕、這是法的繫縛,名為邊見。各位!明悟無念法的人、萬法盡通。明白無念法的人、見一切佛的境界。悟無念法的人、能至佛的境界。
自心上覺性如來,放大光明、外照時六門清淨,能破六欲各天。自性內照、三毒即除,地獄等罪過、一時消滅。內外明徹、不異西方淨土,不如此修、何得到彼岸。
你們不要迷惑,說禪定智慧有分別的、其實禪定智慧是沒有分別。禪定是智慧的體、智慧是禪定的作用。智慧運作時,內心湛寂不亂、禪定便在智慧中。正當禪定時,心中清楚明白、智慧已在禪定中。如果明白這關鍵的義理、就是定慧平等學習受持。學習的人、不要說先習禪定後發智慧,或由智慧引發禪定、因為兩者是不同的,有這樣見解的人、便是見得真理有二相了。
有些人著於法相、執一行三昧,直言常坐不動,不起妄心、即是一行三昧。這樣解說的;如同無情草木、正是障道因緣。各位!道須通流,何以卻成滯著,心不住法、道即流通,心如住法、名為自縛。若說常坐不動是修道,例如舍利弗在樹林裡靜心安坐、卻被維摩詰訶斥是不對的。善知識!又今有人教他人靜坐,方法是觀看在心靜時、不動亦不起念頭,認為是最高的觀心境界、再沒有事做了。這是愚迷無慧、執著成顛倒想的人是很多的。如此教導都成邪妄、故知是大錯的。
於一切境界上、心不生染名無念。在念頭上,常離諸境界、不於境上生心。若只是百物不思量,念頭盡除去、以為這一念斷絕妄念便死,而不知別處遇緣時、妄想又生的,這是定慧不均衡、故成大錯,修學的應仔細善思。若不深識法義,自錯猶可、更誤導他人,不知自迷、反謗佛經,故立無念為宗旨。善知識!為甚麼要立無念為宗旨?因狂妄愚人、口說見性實未見性,於一切境有執著、在念頭上便生邪見,所有惑業苦、熾然而生。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若有所得的、妄言禍福,即是塵勞邪見;故此法門立無念為宗。無是沒有甚麼?念是念甚麼?無即無二相,沒有惑業苦塵勞心。念是念真如本性,真如即是念的體、念即是真如的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體、所以隨緣起念;真如若沒有、眼耳聲色當時即壞。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
甚麼叫做禪定?外離一切相名為禪、內心不動名為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相若離、心即不亂。當知本性自淨自定、只因見境思量即亂。若見境界而心不亂的、才是真定。外離相即禪、內心不亂即定。外禪內定、名為禪定。
法達說:若依你說、只不過得解經義,那就不用去誦經嗎?
六祖說:經有甚麼不是?我豈有障礙你念經。只因為迷悟在人、損益由自己,口誦心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便是被經轉。細聽我偈說:
心迷法華轉 心悟轉法華 誦經久不明 與義作仇家
無念念成正 有念念成邪 有無俱不計 長御白牛車
有僧人高聲將臥輪禪師偈誦說:
臥輪有伎倆 能斷百思想 對境心不起 菩提日日長
六祖聽聞後說:這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的話、是會增加繫縛。因示一偈頌:
惠能沒伎倆 不斷百思想 對境心數起 菩提作麼長
六祖說:你老師神秀怎樣教授你們呢?
志誠說:老師平常教誨大眾,專心注意靜的境界、晝夜忘疲,乃至長坐不臥、都要繼續下去。
六祖說:專心注意靜境,這是一種病態、與禪無關的。常坐是拘縛身軀,對道理有甚麼增益呢?且聽我偈頌說:
生時坐不臥 死去臥不坐 一具臭骨頭 為何立功課
六祖說:你老師說的戒定慧,是接大乘人。我的戒定慧、接的是最上乘人。悟解有不同,見理便有遲疾。你細聽我說,和他是相同嗎?我說的是不離自性。若離體說法,名說法相、自性常迷。須知一切萬法,都是從自性起用的、才是真戒定慧法。我有偈頌說:
心地無非自性戒 心地無痴自性慧 心地無亂自性定 不增不減自金剛 身去身來本三昧
全文:
修行因緣第一章 (回目次)
當年六祖慧能回到寶林寺,韶州官長韋璩、和同僚入山,請六祖出山、到城中大梵寺講堂、為大眾講說佛法。六祖安坐講臺後;韋璩和同僚三十多人、儒家學士亦有三十多人、僧尼道俗一千餘人,同時起立行禮致敬、希望得聞佛法扼要。
惠能對大眾說:各位善知識!菩提自性本來清淨,善用此心當下便成佛。善知識!現在請先聽我講說過去的修行因緣、和體會佛法的經過。我的父親,俗姓盧、原籍范陽,後來移居到嶺南,便成為新州的移民,同時很不幸的,是因他早死,遺下母親和我兩人,展轉再搬遷來南海,生活上是很艱苦和貧乏的。我沒有機會到學校讀書、只靠自己的勞力,每天到山上斫柴,再擔到市集上出賣、才能夠維持兩人的生活。當年有一位買柴的顧客、吩咐我送柴到他的住宅去,他把柴收取後,我同時亦收到了銅錢,正要離開他家門時、恰好見到他正在讀經書。當我聽聞經書中的語句,心中立刻便有些覺悟,那情況有如他鄉遇故知一樣地親切;於是停步問他讀的是甚麼經書?他說:金剛經。我再問怎樣得這本經書?他說:這是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請回來的。那寺院是禪宗五祖、弘忍大師教育大眾的地方,跟隨他學習的有千多人哩!我是到那裡去參加學習、才聽到這本經和請回來讀誦的。弘忍大師常常勸導出家和在家的人,只要好好一心學習金剛經,就可以徹底明白自己。可能當下成就佛知見的。在我聽完這一番說話後,馬上就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幸運地即時得到這位顧客慷慨的解囊資助、給我十兩銀與母親作生活費,同時指示我去黃梅的路徑,到五祖大師處親近和學習。我隨即回家安置了母親、告訢她我去黃梅大師處學習的事;並得到她的同意,認定我有機會接受佛法教育、是難能可貴的事。於是我便立即辭行上路、經過了一月多時間,行到黃梅縣這地方了。
我到寺院還是第一次,亦不懂得行禮的規矩、抵達後誠意地向五祖鞠躬行禮;便站在一旁。五祖問我說:你是那地方來的人,希望來求取甚麼呢?
我說:我是嶺南新州平民,專程遠來親近和學習的、惟一所求是成就佛知見;其他的希望就沒有了。
五祖說:你是嶺南人、又是沒有文化的粗漢,怎樣能夠堪當成就佛知見哩?
我說:人雖然有南北地域的區分,但佛知見亦有南北不同的嗎?沒有文化的粗漢、身份和大師確有不同,在佛知見上亦有不同嗎?
五祖見各學生仍在左右、便中止對話,隨即吩付我先去跟隨大眾、做些工作植福去。
我說:請問大師,我自心中似常生智慧、老是不捨棄我,這情形我是很清楚的,這算不算是福報哩!大師你吩付我跟隨大眾、做些甚麼工作事務呢?
五祖說:你這個粗漢倒也口舌伶俐,暫時不要多說話、就派你到槽廠工作去。
正當我退出法堂、不知槽廠在何處的時候,有一位當值的出家人、便差遣一人領我到槽廠的磨坊、做舂米的職務,這樣開始就做了八個多月。有一天、五祖經過我工作的地方,對我說:我想你的見解是有意思的,但恐怕有人誤會和妒忌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說:學生亦略知大師意思,故此一直沒有到法堂聽講,相信大眾對我亦不會介懷的。
有一天,五祖招集寺中所有隨學的人、都要齊集起來。對大眾說:世間人最大的一件事、要算得是生死。你們終日只是祈求幸福、並沒有冀望出離生死苦海的決心。忘記了佛出世教育的宗旨,就算得到很大的福報、生死又怎樣去補救呢?你們各人先回去、好好省察自己的內心,從自心中沒有執著的智慧、各各作一首偈來,給我看看:如果是明白大事的、就傳付給他祖師用作証明的衣缽法物,成為禪宗第六代祖師。火速快去、不能太遲或停滯的,用思想量度是沒有用的。明白的人、在言說中必須表達出來,就算是在刀鋒劍下、亦可以表達無遺的。
這在眾人方面、本來都是處於平等得到傳法的好機會,由於妄想執著、竟然互相傳說:我們不必枉費心思了,作偈給老和尚看有甚麼用處呢?神秀長老現在是我們的教授、六祖的位置一定是他的。就算有人寫出偈來、只不過是陪太子讀書吧!由於眾人意志陝劣、竟然對祖位息了競取心。並且說:我們從今以後、依靠著神秀教授指導好了,無須自找麻煩去寫偈的。
那時神秀學長亦正在內心思惟:大眾現在都不打算呈偈,因為我是他們的教授,那我就必須作偈、呈上和尚。如不這樣做、和尚又怎知道我心中的見解深淺呢?我呈偈的本意、求法是善意的,如果是覓取祖位便是不善、一如凡夫奪取聖位,是沒有甚麼分別。如果不呈偈、到底亦不能得到身份的証明,這件事實在是難呵!
在五祖的堂前,有步行的長廊三段、本意擬供給盧珍,用作畫楞伽經變相、和五祖血脈圖,流傳給後人供養的。當神秀的偈頌完成了,幾次想呈上五祖,每次到堂前、便心中恍惚,偏體流汗。前後經過四日、共十三次都是一樣,結果仍沒有呈上偈頌。於是又想;不如就在長廊牆壁上書寫、如果和尚看見說好,即現身禮拜、說是神秀所作的。如果說不堪重任、那真是枉住山中多年,虛受他人尊重、更說不上修行學道了。主意既定、就在當晚午夜時分,沒有人覺察時,親自執燈書寫偈頌、在南段長廊的牆壁上,表達自己內心體會和見地。偈頌說:
身是菩提樹 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 勿使惹塵埃
神秀把偈頌寫好了、便返回房間,這事情無人知曉的。同時他又想;如果明日五祖見偈頌歡喜的話、就是我和佛法有緣。相反的話、即是我愚痴,業障深重、不能得到法要。這樣在房中胡思亂想,坐臥不安、直至天亮。
五祖早已明白神秀未得入門,還沒有明心見性的。天亮後即喚盧珍前來,在向南長廊牆壁上,繪畫楞伽圖像,五祖和盧珍步至南廊時,便見到牆壁上的偈頌,五祖對盧珍說:這次有勞供奉遠來繪畫楞伽圖像,現在正剛好開始、不過我已打消原意了。經中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現保存壁上的偈頌,讓世人讀誦受持,依此修學實行、可以免墮惡道,有很大利益的。接著吩忖各人都焚香禮敬,記誦偈語、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明心見性的。各人於是都歡喜地誦偈、齊聲讚嘆說:太好了!太好了!
到晚上三更時分、五祖喚神秀入方丈室。問說:偈頌是你作的嗎?神秀說:是的,我不敢妄求祖位,希望和尚慈悲,看看後學有沒有少許智慧?五祖便說:你所寫的偈頌、是沒有明白本來面目,只在門外、未入門內,這般見解、冀求無上覺道,實在不能達到的。應當明白無上覺道,須要在言說中認識到自己的本體、明白本體就是不生不滅的本性,在任何時刻中、了了見得清楚、對任何事物都沒有滯礙的;一是真理、一切都是真理,宇宙萬有自體都是如如不動的,如如不動的自體、是究竟真現實;能這樣認識的、即是無上覺道的本體真現實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兩天,再造一偈來給我看、如偈頌能得入門,我就傳付衣法給你。神秀行禮後離去,又過了幾天、仍然造不出偈來,心中恍惚、精神不安;如在夢中過活、內心很不快樂。
再過了幾天,有一個小童、在槽廠的磨坊經過,口中唱誦神秀的偈頌,惠能聽聞後、便知偈頌是不了義,自己雖然沒有在寺中、接受任何文字上教育、但亦了達文字的大意。於是問小童說:你誦的是誰人偈頌?小童說:你這個粗漢!大慨是不知道五祖說:世間人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生死。如果希望得傳付衣法的、就作偈來表示;明白大事的,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教授,在南廊壁上、書寫了無相偈,大師令大眾讀誦;依偈修學、免落惡道、有大利益的。惠能說:那我亦要誦、結個來生緣。小兄弟!我在這磨坊做舂米的職務,已經八個多月了,未曾到過寺中其他的地方、希望小兄弟引領我到南廊偈前禮拜。小童於是引領我到南廊偈前謁禮。
惠能說:我不識字的、請小兄弟讀一遍聽聽。
這時剛巧有一位江州官員、名字張日用,來寺中觀光,見到這情形、便高聲將偈讀誦出來。
惠能聽得清楚了,於是說自己亦有一首偈、希望張別駕代為書寫。張日用說:你亦懂得造偈、這種事情實在是稀有呵!
惠能向張日用說:欲求學習無上覺道,不能輕視初學的,最低下的人有最高上的智慧,最高上的人有沒意志和智慧的,如果輕慢他人、就有很多罪衍。
張日用說:你說你的偈出來、我代你書寫好了、如果你能得傳祖位,請先須教導我,千萬不要忘記這諾言呵!偈頌說: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當張別駕代寫偈頌時、寺中的同學亦多圍繞著趁熱鬧,到偈頌寫完了、大眾沒有一人不感到驚駭,大為嗟訝、互相對說:奇極了!真是不可以貌取人,我們大半年來、一直在差使肉身菩薩呵!五祖見到當時的情況、恐怕惠能將會受到他人損害,於是脫下鞋子、將偈頌擦去,說:亦是沒有真的明白。因為這話是由五祖說的、大眾亦只好認同而散去。
第二天,五祖靜靜行到槽廠的磨坊、惠能仍腰負石頭在舂米。五祖說:求真理的人,為法忘軀、應當這樣嗎!接著又說:米熟了沒有?惠能說:米熟多時了、還待篩的。五祖將手杖擊打舂碓三次離去。
惠能頜會了五祖的密意,到午夜進入五祖的丈室、五祖把袈裟遮圍,不使他人得見。接著誦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一句。惠能當下大悟、明白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便對五祖說:怎會知道自性本來清淨、怎會知道自性本來不生滅、怎會知道自性本來圓滿具足、怎會知道自性本來沒有動搖、怎會知道自性能生起一切法。五祖知道他己經明白本來,於是讚嘆說:不識本來、修學是沒有利益的。如能認識自心、見到本來,就是大丈夫、天人師、佛。
我在當夜深宵中、接受了五祖頓教的傳承、和衣缽法要,他同時對我說:你現在已經是第六代祖。當好自護念、普度世人、流布佛法於將來、無令斷絕。接著說偈頌:
有情來下種 因地果還生 無情亦無種 無性亦無生
五祖又說:當日達磨大師初來此土、人未生信,故傳袈裟為信物,代代相承傳的,法是以心傳心,令人自悟自解。自古佛佛以心傳心、師師密付本體,衣是爭奪的開端、到你最好不傳下去。如再傳衣、生命或會有危險、你必須快速離去,我恐防或有人傷害你。
惠能問:向那裡去呢?
五祖說:逢懷則止、遇會則藏。
惠能說:我原是嶺南人,向來不識本地山路、怎樣去出離江口呢?
五祖說:這事你不必憂慮、我會送你去的。於是一同步行到九江岸邊,叫我上一小船、五祖即把艣搖離岸邊。
惠能說:請和尚坐下、我是應做搖艣的。
五祖說:應該是由我渡你呵!
惠能說:迷時師已度我,明白了就該自度。度字是一、用處是不同的。我生長在文化不普及的地方、連說話聲音亦不準確、幸得師父方便教導;今日明白了、應該自性自度的。
五祖說:對的!對的!佛法以後由你弘揚、發展自能廣大。我三年後會離開世間,你由此快向南走,但不宜急於弘法、佛法亦是隨緣生、欲速不達的。
惠能辭別五祖南行、經兩個月後到大庾嶺,隨後趕來的有數百人、都是為了奪取衣缽前來的;其中一僧人名陳惠明,過去是四品將軍;性格粗糙、一心要最先尋找到我,跑在眾人前邊、因此很快就趕上了。我隱身藏在草叢中,把衣缽放在石頭上。惠明剛好趕到,見到石上的衣缽、便立即提取;但是不能移動。
六祖說:這件祖衣只是信物、可以爭來的嗎?
惠明說:修行人、你出來呵!我是為明白法要前來的、不是為衣缽來的。
我於是從草叢中出來、盤膝坐在石上。
惠明上前行禮說:希望修行人為我講佛法的扼要。六祖說:你既是為法前來,那就先放下身外身內的一切、一念都不生起,我便為你說。惠明於是安靜下來、坐過了一段時間。
六祖說:不緣善、不緣惡、在這剎那時,那個是惠明的本來面目?
惠明便因言見道了。接著問:除上來隱密的語意外,還更有深密的意義沒有?
六祖說:對你說的、已經不是祕密。你如反照本來、祕密就在你面前。
惠明說:我雖然身在黃梅,實在未曾得見自已本來面目。今日得到指示、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修行人、你是我惠明的老師呵!
六祖說:你現在既然明白了,我和你都是黃梅大師的學生、今後各自珍重吧!
惠明再問:今後我依歸何處呢?
六祖說:到袁州可以留下、遇蒙山便可安居。
惠能後來到曹溪、又遇到惡人尋來追殺,便往四會縣逃避、和獵人一起生活,有十五年的時光、常常方便為獵人說法。獵人多吩咐他守網、他每次見到生命被困都放去。到食飯時、把蔬菜放在煮肉的鍋邊。他人問為甚麼這樣做、便說喜喫肉邊菜。
後來有一天獨自細想:我不可以一生在逃避、應該找個時機出去弘法了。於是離開四會縣、到廣州的法性寺,剛值遇印宗法師講湟槃經。會後有二僧人見到風吹旛動、一人說是風動,一人說是旛動。諍論不停。我隨口說:不是風動、亦不是旛動,是你兩人心在動。大眾聽到後、不禁駭然。印宗法師即出來請到會中上座,提出深奧義理詰問,見惠能說出來的都能語簡合理、不是咬文嚼字所能的。
印宗說:修行人一定不是平常等輩,我聞說黃梅法裔早已南下了、莫非就是閣下?
六祖說:不敢當。大眾於是一起行禮,懇請出示所傳衣缽,讓大眾瞻仰。惠能於是拿出衣缽示眾。
印宗說:黃梅付囑是怎樣教授?
六祖說:沒有甚麼,只談見地、不說禪定和解脫的。印宗說;為甚麼不談禪定解脫呢?
六祖說:禪定解脫是相對法、不是佛法,佛法是絕對法。
印宗再問:怎樣是佛法絕對法?
六祖說:法師講涅槃經、不是說明佛性是佛法絕對法嗎!例如經中高貴德王菩薩對佛說:犯四重戒、做五逆罪、和一闡提等,是不是已斷了善根和佛性呢?佛說:善根有兩種;一是常的、二是無常的,佛性不是常或無常、所以不斷,故此說名絕對。又一是善、二是不善,佛性不是善或不善,所以名為絕對。蘊和界二法,平常人見是不同、有智慧人明白它們的本性沒有不同,沒有不同的本性即是絕對的佛性。
印宗聞法後,歡喜合掌說:我講經猶如拾瓦礫,上人談義理、如同真金一樣。於是替惠能剃髮、願意事奉惠能當老師。從此惠能在廣州光孝寺、當年智藥三藏種下千餘年的菩提樹下、弘揚五祖一系教育方法。慧能在黃梅處明白本來後,受盡辛苦、生命仿似懸絲。今日能和政要官員、僧尼道俗同在一法會中、都是累劫的因緣、和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才得一時聽聞上面頓教得法的因緣。而教育是過去聖者相傳、不是我的智慧;希望各位聽聞、都能令心清淨,除掉疑迷、和已往的聖者一樣。當時眾人聽了六祖自述修行的經過、大家都歡喜行禮離去。
般若智慧第二章 (回目次)
有一天,韋官長親臨請教。六祖陞座後、隨對大眾說:大家一齊把心安靜下來、同誦摩訶般若波羅密多。良久又說:各位善知識!覺道般若的智慧、世人是本來自有的,只因內心迷惑、不能明白,須假於大善知識、開示指導才能明白的。世上愚人和智人、佛性是平等平等,在因緣迷悟各各不同、所以有愚有智。現在我講摩訶般若波羅密方法、幫助各位得到智慧,請專心細聽、我為你們詳說。各位!世人終日口中念著般若、不識得自性中的般若,猶如說食不能飽腹一樣。口中說空、縱經萬劫亦是不能見性,到底沒有得到利益。各位!摩訶般若波羅密是印度話、中文是大智慧到彼岸。這須要用心力去實行、不是隨口念便算,口念而心不實踐,如幻亦如化、如露亦如電罷了。如果口念心行、即心口相應。本性即是佛,離開自性,就沒有另外的佛。
摩訶是甚麼?摩訶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沒有邊畔、方圓大小、青黃赤白、上下長短、無瞋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頭無尾。十方佛的國土、盡同虛空。世人心性本空、沒有一法可得的。自性和真空、亦是一樣的。你們不要聽到我講空。便執著空,不要執著空。如果以空心靜坐、即是著無記空。善知識!世界和虛空、能包含萬物形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和須彌山等,全在空中。世人的性空、亦是一樣。自性能含容萬法是大、萬法在各人自性中,若見世人或惡或善、都要不生取捨,亦無染著、心同虛空、就名為大,故此說摩訶。各位!在迷的人只知用口說,智慧的人由心意力行。迷人以空心靜生、一無所思、自認為大,這些人不要和他對話、見解邪呵!當知心量廣大、周偏法界。用即了了分明,便知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來去自由,心體沒有滯著、才是般若。一切般若智慧、都從自性生,不是從外入的,勿錯用意、是名真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性是大事、不同二乘。口裡不要終日說空、心中不肯去力行,好似所有人都自說國主、結果仍然不是的,這些都是邪見,不是真學佛人的。
善知識!般若是甚麼?般若在華語即是智慧。一切時處中、念念不愚、智慧常作領導,就是般若行。一念愚迷、即絕般若;一念智慧覺了、即般若生。世人多愚迷、故不見般若,口雖說般若、心中仍常愚迷,自言我修般若。字字說空、不識真空。般若無形相、智慧心即是。若能如是解、即般若智慧。
波羅密是甚麼?華語是到彼岸。解義即是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作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流通,即名作彼岸、故說波羅密。
善知識!迷人口念般若,正當念時、有妄有非,如念念能不離智慧行、即不離真性。明白此方法、即般名法。修習勤行此法、是般若行。不修即凡夫、一念習行、自身即佛。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各位!摩訶般若波羅密,最尊最上最第一,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生。當用大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這樣實踐、定成佛道,能變三毒成戒定慧。善知識!我這方法,從一個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為甚麼呢?因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如果塵勞沒有、智慧便恆常現前、不離自性了。明白此方法即是無念、無憶、無著,不生起誑妄的,用如此真實的自性、用智慧觀察照了,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即是明心見性成佛道。
各位!如欲趣入甚深法界、和般若三昧的人,必須修習般若、持誦金剛經、不久即得見性。金剛經功德、無量無邊、經中清楚讚嘆,說不能盡的。這法門是最上乘,是為大智的說、為上根的人說,小根小智的人聽聞、心生不信,為甚麼呢?譬如天下大雨在這個世界,城市聚落、都被漂流,像漂草葉一樣。如落在大海、海是沒有增減的。若是大乘人、或最上乘人,聞說金剛經、即能心開意解。故知自性本有般若的智慧,常用智慧觀照一切、不須假於文字自能明白。譬如雨水、不是從無而有,是眾緣所生的。令一切眾生、一切草木、有情無情、悉皆蒙潤。和百川眾流、同入大海,合為一體。在我們自性的般若智慧,亦是一樣。善知識!小根的人、聽聞頓教、猶如草木、不知不曉;若遇大雨、便會倒下,不能增長;根性小的人,正是這樣。原有的般若智慧、和大智的人本來是沒有不同,為甚麼聞法不自悟解?因為邪見障空、煩惱根深等不善的環境圍繞他。有如大雲、覆蓋太陽,如無風吹、日光不能出現。般若智慧本無大小,只因各人自心迷悟故有不同。迷心的向外覓求、如修行覓佛,是未悟本來、即是小根。若明白頓教,不著相外求、只在自心常生正見,煩惱塵勞亦不能染、就是因為已經明白了。各位!心境不住、便來去自由,能除執著心、通達無礙;能如是行、和般若經沒有不同的。一切佛經中、所有的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經,都是因人設置,由智慧方便、才能建立的。若世間沒有人,一切萬法、本來就是沒有。故此得知萬法本是由人自興,一切經書、因人才有說,不過在人中,有愚有智。愚屬小人、智屬大人,若愚人問智人、智人為愚人解說,愚人忽然明白通達、即時與智人便無分別了。
善知識!不明白時佛是凡夫,一念明白了、凡夫即是佛。故知萬法本在自心,為甚麼不在自心頓見真如本性。菩薩戒經說:我元本自性清淨。如識得自心、明白本性皆可以成佛道。如維摩經說:即時豁然還得本心。各位!我在弘忍和尚處,聞法當下便明白、頓見真現實的本來面目。所以將這種教育方便流布,令學佛的人、頓悟覺道,各自觀心、自能得見本性。如果不是自悟的,就必須去尋覓大善知識,了解最上乘的佛法、直捷指示正路。若是自己明白的人,就不假於向外尋求了。有人一向執著必須依靠善知識、寄望籍此得解脫的話,這根本就是不對。為甚麼呢?自心中是有善知識明白的,如生起邪見、迷信、妄念、顛倒等想,外面善知識雖有教授、亦不可得救。若起真正般若智慧觀照,一剎那中、妄念全消,如識得自性、一悟到佛的境界。
善知識!般若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識得自己本來的心。若識本心、本自解脫。得解脫即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就是無念。甚麼叫做無念?如見一切法不生染著的、就是無念。運用即周偏一切時處。但淨本心,使六識出離六根門頭、在六塵中不染不雜,來去自由、運用無礙,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名為無念行。如果一切事物都不思想,所有念頭都滅絕、這是法的繫縛,名為邊見。各位!明悟無念法的人、萬法盡通。明白無念法的人、見一切佛的境界。悟無念法的人、能至佛的境界。善知識!後代的人明白我這方法,將這頓教法門、和同志實踐,發願繼續不斷、有如接近佛一樣,終身不退心的、決定身列聖者的行列。然而必須傳授他人,由過去到現在、都是在無言說中分付,不可以匿藏正法。如果不是見行相同的同志,就不得將正法傳授,這會損害他的、他到底亦得不到利益,我恐怕愚人不明白,毀謗這正法、便百劫千生自斷佛種性了。
各位!我有一段無相頌文字,各位必須記取讀誦,不管在家或出家、依頌修持,如不能實踐、只牢記著偈語,是沒有好處的。無相頌說:
言說和內心都能通達 如同麗日處虛空
只傳明心見性的方法 現世破除邪惡宗
法本來沒有頓和漸的 迷和悟是有快慢
這個見性方便的方法 愚人是不能明白
邪來煩惱到 正來煩惱除
邪正俱不用 清淨無餘物
菩提本來自性具 起心便是妄想
清淨心在妄想中 正念能除三障
世人如修道 順逆境無妨
常知自己過 與道即相應
眾人各有道 互不相妨惱
離心別覓道 結果不見道
波波度一生 到頭還自懊
欲想見真道 正行即是道
自己無道心 暗行不見道
如真修道人 不見世間過
若見他人非 自非他是左
他非我不非 我非自成過
但自離是非 除時煩惱破
憎愛不關心 長伸兩腳臥
欲教育他人 便須有方便
勿令他有疑 即能自性現
佛法在世間 不離世間覺
離世覓覺道 如求有角兔
正見名為出世法 邪見即名世間法
邪正盡拋卻 覺性自得現
這是頓教頌 又名大法船
迷人雖聞經累劫 悟時剎那見本心
六祖說:今在大梵寺,說此頓教;普願世界生命、聞法見性成佛。當時韋長官和官僚道俗人等,聞法無不省悟、一同敬禮;同聲讚歎說:太好了!太好了!怎能知道嶺南竟然有佛出世哩!
決疑請問第三章 (回目次)
有一天,韋官長為六祖設大齋會。飯食後、請大師陞講座,隨即與官員士庶等嚴肅行禮。韋說:我們能聽聞和尚說法、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現今有少疑惑、願大師慈悲為我等解說。
六祖說:有疑即可問,我是應該為你們解說的。
韋說:和尚現所說的,是不是達摩大師的宗旨呢?六祖說:是的。
韋說:嘗聞達摩初化梁武帝時;帝問:我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會、有甚麼功德呢?達摩說:實在沒有功德。這些話我不明白其中道理,希望和尚為我們解說。
六祖說:真實是沒有功德的,不要懷疑達摩的話。武帝心不正、不明白正法,造寺度僧、和布施設齋會、只為求福,不能把福算作功德,功德在理性法身中、不是由修福得來的。又說:得見自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著、常見自本性,真實神妙大用、才名為功德。內心謙下是功、外行依禮是德。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中離念是德。不離本來自性是功、應用而無染著是德,如覓功德法身、依前所說去做,是真實功德。若是修功德的人、心中沒有輕慢,常常普敬一切。若心中常輕慢他人、我執不斷、即是自己沒有功,心中自性虛妄又不真實、即是自己沒有德,為人我執自大、因常輕視一切的原故。善知識!念念沒有間斷就是功、心行平直就是德,自修心性是功、自修身行是德。功德須要從自心中顯的、不是布施供養中求得來,所以功德和福德是有別。武帝不識真理、不是達摩祖師不對。
韋又問:我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願生西方極樂國土,請問和尚、能得生彼國嗎?
六祖說:請小心聽呵!佛在舍衛城中、方便說西方淨土化導,經文是很清楚、說是離此不遠的。若根據事相來說,距離是十萬八千佛國土;意即身中十惡八邪、因此便說是遠。說遠是為下根人,說近是為上根人。人是有兩種、法沒有二樣,迷悟不同、見解有快慢。迷人念佛求生西方,悟人自淨自心、所以佛說隨其心淨,則佛土淨。當知此方人心淨即無罪,西方人心不淨仍然是有過。如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若造罪、念佛求生何國?愚人不明白自性、不識身中本自有淨土;故願東願西,悟人處處一樣,所以佛說:隨所在處常安樂。各位!心地沒有不善、西方離此不遠,若懷不善的心、念佛往生難到。我今勸各位善知識!先除十惡、即行了十萬,再除八邪、便過了八千。念念見性、常行平直,彈指剎那、便見彌陀。各位!若行十善、何須更發願往生,不斷十惡心、何佛會來迎接哩!如覺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明白的念佛求生西方、路遙如何得到。我現在和你們去西方、只在剎那時間、目前便可共見,各位願意見到嗎?
眾人起座行禮說:如在這裡得見、就不須更發願往生了,和尚慈悲、示現西方淨土,使我們得見吧。
六祖說:世人自己的身體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不存,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佛在性中顯、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捨名為勢至,能淨即釋迦、平直即彌陀。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即惡獸,虛妄是鬼神、塵勞是水族,貪瞋是地獄、愚痴是畜生。善知識!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須彌倒。去邪心、海水竭。煩惱無、波浪滅。毒害忘、魚龍絕。自心上覺性如來,放大光明、外照時六門清淨,能破六欲各天。自性內照、三毒即除,地獄等罪過、一時消滅。內外明徹、不異西方淨土,不如此修、何得到彼岸。
大眾聞說後、了然見性,各各禮敬讚歎說:太好了!太好了!普願法界眾生、聞者都能一時悟解。
六祖說:善知識!如想修行在家亦可以、不必要住在寺廟。在家能行、如東方人修善,在寺不修行、如西方人心惡。只要心清淨、就是自性西方。
韋又再問:在家怎樣修行、願為我們說。
六祖說:我給大家說一無相頌,只要依教修習、和我常在一起沒有甚麼不同。相反的不修習、只剃頭出家,對道心無濟事的!頌說:
心平何勞去持戒 行直也不用參禪
報恩要孝養父母 義即平等相扶憐
謙讓是尊卑和睦 忍辱便眾惡無喧
精進如鑽木取火 煩惱淤泥出紅蓮
苦口的是良藥 逆耳必是忠言
改過定生智慧 護短心的非賢
日中常行布施 成道不因施錢
菩提向自心覓 不勞向外求玄
聽後依此修持 天堂即在眼前
善知識!必須依頌文修習實行,薦取自性、便成佛道。時光豈能等待,你們各各回家、我亦回曹溪去,如果有所懷疑、就前來問個明白。當時韋官長和官僚,在會的善信男女、都已經明白了、各各信受奉行回去。
禪定智慧第四章 (回目次)
六祖說:善知識!我的心理教育方法、以禪定智慧做基礎的。你們不要迷惑,說禪定智慧有分別的、其實禪定智慧是沒有分別。禪定是智慧的體、智慧是禪定的作用。智慧運作時,內心湛寂不亂、禪定便在智慧中。正當禪定時,心中清楚明白、智慧已在禪定中。如果明白這關鍵的義理、就是定慧平等學習受持。學習的人、不要說先習禪定後發智慧,或由智慧引發禪定、因為兩者是不同的,有這樣見解的人、便是見得真理有二相了。口中說好話、心內不善,空有定慧的言說、而禪定智慧是不均衡。如果心口都是善的,表裏一如、即是定慧均等。自己明白去捨己利群、決定沒有諍論,諍論先後的、即同凡夫。不斷諍論的,增長我法二執、不離我、人、眾生和壽者四相。各位!禪定智慧像甚麼?舉例來說猶如燈光,有燈即光、無燈即暗,燈是光的體、光是燈的用,名字雖然有二、體本是同一的,禪定智慧、亦是一樣。善知識!有一方法名一行三昧,即行住坐臥一切時處、恒常用一直心便是。維摩經說:[直心是道場、直心是淨土。]切勿心行諂曲、口卻說直。口說一行三昧、不用直心履行。若是行直心,於一切法、不要有執著。有些人著於法相、執一行三昧,直言常坐不動,不起妄心、即是一行三昧。這樣解說的;如同無情草木、正是障道因緣。各位!道須通流,何以卻成滯著,心不住法、道即流通,心如住法、名為自縛。若說常坐不動是修道,例如舍利弗在樹林裡靜心安坐、卻被維摩詰訶斥是不對的。善知識!又今有人教他人靜坐,方法是觀看在心靜時、不動亦不起念頭,認為是最高的觀心境界、再沒有事做了。這是愚迷無慧、執著成顛倒想的人是很多的。如此教導都成邪妄、故知是大錯的。各位!佛的正法、本無頓漸,因人有利鈍,迷人漸修、悟人頓契,自識本心、自見本性、即無差別了,所以立頓漸假名。各位!這一行三昧方法,由上解說般若以來、已先安立無念為宗旨,無相為一切法的體、無住為本性。無相即是在相離相,無念是於念而無念;無住是人的本性。在世間善惡好醜、乃至冤親,在言說抵觸、欺負爭執時,須等觀是空的、不思回報所傷害的。念念中不思量住著境,如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績不斷的,即是繫縛。在諸法中,念念不住、即是無縛。此是以無住為本的原故。外離一切相、名為無相。能離於相、法體清淨,這是以無相為體。又於一切境界上、心不生染名無念。在念頭上,常離諸境界、不於境上生心。若只是百物不思量,念頭盡除去、以為這一念斷絕妄念便死,而不知別處遇緣時、妄想又生的,這是定慧不均衡、故成大錯,修學的應仔細善思。若不深識法義,自錯猶可、更誤導他人,不知自迷、反謗佛經,故立無念為宗旨。善知識!為甚麼要立無念為宗旨?因狂妄愚人、口說見性實未見性,於一切境有執著、在念頭上便生邪見,所有惑業苦、熾然而生。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若有所得的、妄言禍福,即是塵勞邪見;故此法門立無念為宗。無是沒有甚麼?念是念甚麼?無即無二相,沒有惑業苦塵勞心。念是念真如本性,真如即是念的體、念即是真如的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體、所以隨緣起念;真如若沒有、眼耳聲色當時即壞。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故經說: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笫一義而不動。
坐禪妙行第五章 (回目次)
六祖說:我們坐禪,不用觀心,亦不著淨、亦不是不動的。若說觀心,心原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觀看。亦不看淨,人性本淨;由妄念生,故蓋覆真如,但無妄想、性自清淨。起心看淨,即生淨妄,妄無處所、看者是妄,淨無形相、迷故立淨相。說立淨是工夫,作此見解的;已離本性、卻被淨縛。各位!若修不動的,在見他人時,不見他人是非善惡等過、即是自性不動。迷者身雖不動,開口便說他人是非長短好惡、與道理相違背。如觀心看淨、即是障道。善知識!甚麼叫做坐禪?這方法是無障無礙的。外在的一切境界,心念不起時、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又甚麼叫做禪定?外離一切相名為禪、內心不動名為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相若離、心即不亂。當知本性自淨自定、只因見境思量即亂。若見境界而心不亂的、才是真定。外離相即禪、內心不亂即定。外禪內定、名為禪定。菩薩戒經說:我本性元是自性清淨。各位!於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然成佛道的。
坦白懺悔第六章 (回目次)
六祖有一次見到廣東韶關的四方老百姓,齊聚寶林山中聽法,他安坐法座上說:前來的各位善知識!這一事須要從自性中開始,在一切時中、念念自淨其心,自修自行、見自己法身、見自心佛;自度自律、才得不枉到此求法。今日既從遠道來,共同聚會在這裏、都是大家有緣;現在各位可跪下來、我先為你們傳授自性中的、五分法身香,其次傳授無相懺悔;當時大眾都各各跪下。
六祖說:甚麼是五分法身香呢?一、戒香,即自己心中無惡無不是、無嫉妒、無貪瞋、無殺害、名戒香。二、定香,即觀各善惡境界時、內心不亂,名定香。三、慧香,是指自心無礙,常用智慧觀照自性、不造一切惡。雖行各種善法、心中沒有執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貧,名慧香。四、解脫香,心內沒有攀緣;不思善、亦不思惡、自在無礙,名解脫香。五、解脫知見香,心中雖然不攀緣善惡;但不可沉空守寂,必須廣學多聞、認識自己本具真心,通達佛法真理,和光接物、無我亦無人,直至成就覺道、真性亦不改變,名解脫知見香。各位!上面五種香是各自內熏的,切勿向外覓求。
現今再為你們傳授無相懺悔法,能滅多生罪障、得到三業清淨的。善知識!各位隨我說: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後念,念念不被愚迷染、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銷滅、永不再做。我們從前念、今念、後念,念念不再被憍誑染。過去所有不善業,憍誑眾罪、悉皆懺悔,願一時銷滅、永不再做。我們從前念、今念、後念,念念不再被嫉妒染。從前所有惡業,嫉妒等罪、一切皆懺悔。願一時銷滅、永不再做。各位!上來是無相懺悔。
怎樣叫做懺?又怎樣叫做悔呢?懺是懺除過去的不是,從前所有不善業,愚迷、憍誑、嫉妒等不是,現皆懺除、永不再做,是名為懺。悔是悔改今後的過失,從今以後、所有不善業,愚迷、憍誑、嫉妒等不是,今已明白,悉皆斷除、永不再做,是名為悔,合起來名懺悔。凡夫愚迷,只知懺除從前的不是、不知悔改於將來,因不悔改、前罪不滅、後過又生,怎樣說得上懺悔呢?
善知識!現在你們既已懺悔,其次再和各位一齊發四弘誓願,各位必須用心細聽;自心眾生無邊誓願度,自心煩惱無邊誓願斷,自性法門無量誓願學,自性無上佛道誓願成。各位!大家不是說了眾生無邊誓願度。這話怎樣講?而且並不是慧能度的。要知道我們心內的眾生;即是指邪迷心、誑妄心、不善心、惡毒心、如是等心,都是眾緣和合所生。各人須要自性自度的,才是真度。又怎樣叫做自性自度呢?即是說在自心中的邪見煩惱,愚痴眾生、將正見去度。有了正見,運用般若智慧、打破愚痴。迷妄眾生、各各自度。邪來正度、迷來悟度,愚來智度、惡來善度,這樣去度、名為真度。又煩惱無邊誓願斷,由自性中般若智慧、除掉虛妄思想心便是。又法門無盡誓願學,這必須自己先見性,常行正法、オ名真學。又無上佛道誓願成,自心常能謙下、行於真正,離迷離覺、常存般若智慧、除真除妄,即見自己佛性、當下便成佛道。你們要常常憶念修學這四弘誓願方法。
善知識!現今已發四弘誓願了。現在再和各位、教授無相的三歸依法。各位!歸依覺、兩足尊。歸依正、離欲尊。歸依淨、眾中尊。從今日起,稱覺為師、更不歸依邪外,將自性三寶、常作自我証明。今勸各位,歸依自性三寶。佛是覺義。法是正義。僧是淨義。自心歸依覺,邪迷不生、少欲知足,能離財色、名兩足尊。自心歸依正,念念無邪見。因無邪見故,即無人我貢高貪愛執著,名離欲尊。自心歸依淨,一切塵勞愛欲境界,自性皆不染著、名眾中尊。如果修這方法,是自歸依。凡夫不領會,從早到晚、口中說受三歸依。若說歸依佛,佛在何處?如不見佛、憑何所歸、這樣便言成虛妄。各位既歸依自性三寶了,各各志心靜聽,我再說三身自性佛,使各自見三身,明白自性自悟、不假外求。大家隨我說:於自色身歸依清淨法身佛,於自色身歸依圓滿報身佛,於自色身歸依千百憶化身佛。
善知識!色身是房屋,不可說是長久歸止處。上來說三身佛,人人皆有、都在每人自性中。凡人自心愚迷、不見佛性;只向外覓三身佛、不見本具的三身佛。你們細聽;現今使你們在自己身中、見到本具三身佛,此三身佛從自心本性生、不是從外得。怎樣叫做清淨法身佛?人人心性本來清淨、萬法從自性生;思量惡事即發生不善行、思量善事即生善行。這樣看來一切法在自性中,如晴空萬里、日月永遠是光明的;如被浮雲蓋覆、便變成上明下暗。若忽遇風吹雲散、又再上下俱明,萬象皆現。世人心性浮游不定,如天中浮雲一樣。各位!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光明的。若著外境,被自念浮雲覆蓋自性、不得明淨。若遇善知識,得聞正法、自己除掉迷妄,便內外明徹、在自性中的萬法便出現。見性的人,亦是一樣、此名清淨法身佛。各位!自心歸依自性,是真歸依佛。自歸依的意思,即是除了自性中的不善心、嫉妒心、諂曲心、主觀心、誑妄心、輕人心、慢他心、邪見心、貢高心;及一切時中,不善的運作外;常自知自己過失,不說他人好惡、就是自歸依。更時常須要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見性通達,更無滯礙、便是自歸依了。
怎樣叫做圓滿報身?譬如一燈能破千年暗、一智能滅萬年愚。不念過去、已過的是不再。面對現在、念念圓明、自見本性。善惡不同、但本性無二。無二性即真實性,在真實性中不染善惡、就是圓滿報身佛。自性起一念惡,即滅萬劫善因;自性起一念善、亦得恒沙惡盡,直至無上覺道、念念自見,不失本念名為報身。
怎樣叫做千百憶化身?若不思萬法、性本如空,一落思量、名為變化。思量惡事、化為地獄。思量善事、化為天堂。毒害即成龍蛇、慈悲即是菩薩。智慧昇華上界、愚痴漸沉下方。自性變化甚多,迷人不能省覺;念念起惡、常行惡道。回心一念善、智慧即現前,名自性化身佛。
善知識!法身本來具足。念念自性自見、即是報身佛。從報身思量、即是化身佛。自悟自修、自性功德,是真歸依處。皮肉是色身、色身是房屋,不是長久的歸止處。如悟得自性三身、即認識自性佛。我有一無相頌,若能持誦、能使積劫迷情、一時消滅。偈頌說:
迷人修福不修道 反說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養福無邊 心中三惡元自造
擬將修福去滅罪 後世得福罪還在 但向心中除罪緣 自性坦白真懺悔
若悟大乘真懺悔 除邪行正便無罪 學道常於自性觀 即和十方佛同類
佛祖同傳此頓法 普願見性同一體 若欲將來覓法身 離諸法相心中淨
努力自見莫等閒 後念忽絕一生休 如悟大乘得見性 虔誠合掌向心求
六祖說:善知識!你們必須讀誦此偈、依此修行、言下見性;身雖離去千里、如常在我身邊。在言下不悟,即對面亦成千里、何須勞苦遠來哩!好好珍重回去。當時大眾聞法,沒有一位不領悟的、各自歡喜離去。
善導機緣第七章 (回目次)
六祖自從在黃梅處得法後,回到韶州曹侯村、沒有人知道的。有儒生劉志略、對六祖非常尊重、甚至以厚禮供給日常所需;他有姑為尼、名無盡藏,常誦大涅槃經。祖稍聽她誦、即知經中妙義;隨為解說。尼執卷問字。六祖說:字我不識、義即請問。尼說:字尚不識,怎能會義。六祖說:諸佛妙理,不關文字的。尼感驚異,遍告里中長老說:他是有道行的人、應該供養的。一時魏王玄孫曹叔良,和附近居民、都競來瞻禮。那時寶林古寺,經隋末兵火己成廢墟;於是大眾在原有地基上、重建寺院,請六祖入住。俄頃頓成佛坊。六祖入住九個多月,又有惡人尋來追殺;六祖即遁避到前山、惡人又再縱火焚燒前山的草木,六祖匿身石林罅避免,石至今仍有跌坐膝痕、和衣布紋,因此名避難石。六祖想到五祖曾說過懷會止藏的咐囑,於是行隱於懷集四會二邑中去躲避,沒有和民眾接觸十五年。
僧人法海,韶州曲江人。初參六祖時便問:即心即佛,願給以指喻。
六祖說: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我如果全部說的話,就算窮劫亦難盡。聽我偈頌說:
即心是慧 即佛名定 定慧等持 意中清淨
悟此法門 由汝習性 用本無生 雙修是正
法海言下得悟,用偈頌讚美說:
即心元是佛、不悟棄自屈 我知定慧因 雙修離諸物
僧人法達、洪州人,七歲出家、常誦法華經;來禮六祖時、頭不至地。六祖訶斥說:行禮頭不到地、為甚麼要行禮,你心中必蘊藏一事、究竟是何物?
法達說:我已經念了三千部法華經。
六祖說:若你念到一萬部、明白經中義理;同時又不自負的話,那時和我把手同行。而你現在自負的態度、卻自不知錯。聽我偈頌說:
禮本折慢幢 頭何不至地 有我罪即生 亡功福無比
又說:你叫甚麼名字?
法達說:法達。
六祖說:你名法達,實不達佛法!且聽偈頌說:
你今名法達 勤誦未休歇 空誦但循聲 明心號菩薩
汝今有緣故 我今為汝說 但信佛無言 蓮花從口發
法達聞告誡後、悔過感謝說:從今已後,自當謙恭一切。學生誦法華經、未解經義,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廣大、願為略說經中義理。
六祖說:法達、法應通達,汝心不通達;經本無疑惑、汝心自疑。你念這本經,以甚麼作為宗趣呢?
法達說:學生根性暗鈍,一向只依文誦念、那裡知得經中的宗趣。
六祖說:我不識字。汝取經誦一偏,我為你解說。
法達高聲念經,至譬喻品。
六祖說:停下來,此經元來是以因緣出世為宗。縱然說多種譬喻,亦不外如此。甚麼因緣?經說: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一大事、即佛的知見。世人外迷著相,內迷著空。若能於相離相、於空離空,即是內外不迷。如悟明此法、一念心開,是為開佛知見。佛是覺義,分為四種。即開佛知見,示佛知見,悟佛知見,入佛知見。若聞開示,便即能悟入、即佛知見。本來真性、即得出現。你切勿錯解經意,見他說開示悟入、那自然是佛的知見,和我們無分。如作此見解、便是謗毀經和佛了。一切眾生既是佛,已具佛知見、又何用更開;故當信佛知見、只在自心,不是別有另一佛。只因眾生自蔽光明,貪愛塵境、由外緣的內擾,甘受塵勞驅馳;便有勞佛從三昧起,苦口婆心、勸喻寢息緣心,不向外求、即和佛一樣。故此說開佛知見。我亦勸人於自心中,常開佛知見的。而世人心邪、愚迷造罪,口善心惡、貪瞋嫉妒、諂佞我慢,損人害物、自然開的是眾生知見了。若能正心,常生智慧、觀察自心,止惡行善、便是自己開佛的知見。你必須念念開佛知見、勿開眾生知見。開佛知見即是出世,開眾生知見即是世間。你只知道勞碌勤苦恃念,以為是功課、無異犛牛愛尾。
法達說:若依你說、只不過得解經義,那就不用去誦經嗎?
六祖說:經有甚麼不是?我豈有障礙你念經。只因為迷悟在人、損益由自己,口誦心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便是被經轉。細聽我偈說:
心迷法華轉 心悟轉法華 誦經久不明 與義作仇家
無念念成正 有念念成邪 有無俱不計 長御白牛車
法達聞偈後、不覺悲泣,言下有省、告六祖說:我從過去到現在,末曾轉過法華、只是被法華轉吧!經中說各大聲聞乃至菩薩,皆盡思、共度量、不能測得佛智慧。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的知見;我不是上根、難免生疑。又經中說有三車,羊車牛車、和白牛車,又怎樣區別,願和尚再慈悲開示。
六祖說:經中意很清楚、你自己迷背宗旨吧!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患在度量。縱許他們共同推測和思量,轉加距離懸遠。佛本為凡夫說、不是為佛說。佛說若不肯信的人,任由他們離席回去好了。經中三車、意是指凡夫不能直下承當;坐上了白牛車,更於門外覓三車!況且經文明白地說:唯一佛乘,無有餘乘,若二若三、乃至無數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詞,是法皆為一佛乘故。你為甚麼不能省悟三車是假、是為當時方便的。一乘是實、為今日所須的。目的是教你去假歸真,歸直後、實亦無名呵!應知所有珍寶,全屬於你,由你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無用想。才名受持法華經,從劫至劫、手不釋卷,從晝至夜、無時不念的。
法達得到啟發後,踊躍歡喜、以偈頌讚嘆說:
經誦三千部 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 寧歇累世狂
羊鹿牛權設 初中後善揚 誰知火宅內 元是法中王
六祖說:你今後才可說是一名念經僧人。法達從此領會了經旨,亦不輟誦經。
僧人智通,壽州安豐人。初讀楞伽經時,約經千餘遍;仍不解三身四智。特來禮六祖、求解釋經義。
六祖說:三身者,清淨法身、你的本性是。圓滿報身、你的智慧是。千百憶化身、你的行為是。若離本性,而別說三身、即是有身無智。若悟三身沒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聽我偈頌說:
自性具三身 發明成四智 不離見聞緣 超然登佛地
我今為你說 諦信永不迷 莫學馳求人 終日說菩提
智通再問:四智的義理,可以再說明白一些嗎?
六祖說:既能會意到三身,便應明白四智的、為甚麼還要再問呢?如果離三身另談四智,就叫做有智無身。即使有智、還是無智的。再用偈頌說:
大圓鏡智性清淨 平等性智心無病 妙觀察智性非功 成所作智同圓鏡
五八六七果因轉 但用名言無實性 若於轉處不留情 繁興永處如來定
智通頓悟性智,便呈偈頌說:
三身元我體 四智本心明 身智融無礙 應物任隨形
起修皆妄動 守住非真精 妙旨因師曉 終亡染污名
僧人智常,信州貴谿人。年少出家,志願求見性,一天前來參禮六祖。
六祖說:你從那裡來的,想求甚麼?
智常說:學生近往洪州白峰山,參禮大通和尚,得到開示見性成佛的道理;但仍未解我心疑,因此再遠來參禮;伏懇祈望和尚、慈悲指示。
六祖說:大通和尚說了些甚麼?舉例來聽聽!
智常說:我到他處、住了三個月,他仍沒有說甚麼話。我因為求法心切,一夜獨入丈室、請問如何是我本心自性?
大通便說:你見到虛空嗎?我說:見的。他又說:你見的虛空有相貌沒有?我說:虛空無形、有甚麼相貌呢?他說:你的本性,如同虛空;了無一物可見的,是名正見;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無有青黃長短,但是本源清淨,覺體圓明、這就名見性成佛,亦名如來知見。學生雖聽聞清楚,仍猶未決心疑,故乞請和尚開示。
六祖說:大通說的,仍有知見、故使你心疑未了,我有一偈說:
不見一法存無見 好似浮雲遮太陽 不知一法守空知 還如太虛生閃電
這樣知見瞥然生 錯認何曾解方便 汝當一念自知非 自己靈光常顯現
智常聽了偈頌,心意豁然明白、呈偈頌說:
無端起知見 著相求菩提 情存一念悟 寧越昔時迷
自性覺源體 隨照枉遷流 不入祖師室 茫然趣兩頭
智常一日問六祖說:佛說三乘法、又說有最上乘,學生未明、祈願教授。
六祖說:你觀察自己本心,不要著外法相;法沒有四乘的,人心各自有不等和差別的。見聞讀誦是小乘,悟法解義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如萬法盡通、萬法具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名最上乘。乘是行義,不在口爭,你須要自修、不要一味專問。一切時中、自性自如。智常隨即行禮惑謝、終身執侍六祖,至六祖示滅。
僧人志道、廣州南海人。參禮六祖說:學生自從出家後,閱覽涅槃經十多年,未明白大意;懇願和尚教誨。
六祖說:你那裡不明白?
志道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就在此頌生疑惑。
六祖說:你為甚麼生疑呢?
志道說:一切眾生皆有二身、即色身和法身。色身無常,有生有滅。法身是常,無知無覺。經說: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我不知何身寂滅?何身受樂?若是色身,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都是苦、苦不可說是樂。若是法身寂滅,即同草木瓦石、誰知受樂?又法性是生滅的體,五蘊是生滅的用。一體五用,生滅無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若任由更生,如有情一類、生滅不斷。若不任由更生,就一滅永滅、同於無情等物。如是一切法被涅槃禁制壓伏。尚不能得生、又何樂可得呢?
六祖說:你是佛弟子,為甚麼見解同於外道的斷常邪見、而用來思議最上乘的佛法哩!據你所說,是色身外別有法身、離生滅求於寂滅。又推想涅槃常樂,說另有身受用,這是執滯生死中、耽著於世樂吧!你今當知,佛為迷人認五蘊為自體相、故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作業枉受輪迥。以常樂涅槃,翻計為苦相,終日但向外馳求、不知返妄歸真。佛憐愍故,乃示涅槃真樂、雖剎那亦沒有生相和滅相;更沒有生滅可滅,是即寂滅現前,此時亦沒有現前的量可得,才可說是真常寂滅樂。此樂無受者或不受者。豈有一體五用的名字;何況更說到湟槃禁制諸法、令永不生,這完全是謗佛毀法的。我有偈頌說:
無上大涅槃 圓明常寂照 凡愚說是死 外道執為斷 求二乘行者 認為是無作
盡屬情計度 六十二見本 妄立虛假名 何為真實義 惟有過量人 通達無取捨
因知五蘊法 及以蘊中我 外現眾色像 一一音聲相 平等如夢幻 不起凡聖見
不作涅槃解 二邊三際斷 常應諸根用 而不起用想 分別一切法 不起分別想
劫火燒海底 風鼓山相擊 真常寂滅樂 涅槃相如是 我今強言說 令你捨邪見
切勿隨言解 許汝知少分
志道聞偈語後明白了,踴躍歡喜、行禮告辭離去。
行思禪師,生於吉州安城劉氏家,聞曹溪法席甚盛、特來參禮。對六祖問說:當如何修習?不落三乘次第階級。
六祖說:你曾經修持過甚麼方法?
行思說:聖諦亦不修習。
六祖說:落甚麼三乘階級?
行思說:聖諦尚不修習,那裡來甚麼階級。
六祖深器重他,令行思當學眾的領袖。一日六祖對他說:你當分方弘化,不要讓佛法慧命斷絕。行思既得佛心法,便返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紹化。身後號弘濟禪師。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兒子。出家後隨嵩山安國師學習,國師啟發他往曹溪參六祖;懷讓奉命前來參學、故先向六祖恭敬行禮。
六祖說:你從那裡來的?
懷讓說:嵩山。
六祖說:你究竟是甚麼?怎樣從山來的?
懷讓說:說似一物即不中。
六祖說:還可以從修契証嗎?
懷讓說:修証事不是沒有、污染即不可得。
六祖說:這個不污染,是諸佛所護念的;你是這樣,我亦是這樣。西天竺般若多羅法師,預言你門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會應在你的心願、不須急促說出。懷讓即時契會,執侍身邊十五年。日臻玄奧境界,後往南嶽、大闡禪宗。身後號大慧禪師。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兒子。年少學習經論,尤精於天臺止觀方法;後因閱維摩經、發明心地具足萬法。一次偶逢師弟玄策相訪,相對劇談,出言暗合祖師意旨。玄策說:師兄得那位大德傳授呢?玄覺說:我們聽方等經論時、是各有所師和宗承的。後來在維摩經,明白佛傳心宗要、這方面是未有証明的。玄策說:據聞此事在威音王佛以前還可以,以後所有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玄覺說:但願師弟為我做個証明。玄策說:我人微言輕,但現今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學者雲集,都是受學的人;若你去可與我同行,玄覺遂偕玄策同來曹溪參學。玄覺見六祖在法座上,便繞六祖行了三圈、隨即振動手中鍚杖站立著。
六祖說:凡接受佛教育的人,當具足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今日大德從那裡來的,為甚麼生大我慢?不行禮只站在這裏。
玄覺說:生死事關重大,無常迅速得很呵!
六祖說:為甚麼不體取無生妙心、就沒有無常迅速這回事啦!
玄覺說:體本來是無生,清楚明白了、是沒有時空的景象。
六祖說:對了!對了!
玄覺於是五體投地敬禮、須臾間便告辭回去。
六祖說:為甚麼這樣急要回去呢?
玄覺說:我本自非動,又那裡有急速哩!
六祖說:誰人知沒有動呢?
玄覺說:仁者自生分別罷!
六祖說:你深體會得無生意義呵!
玄覺說:無生豈有意義?
六祖說:無意義又誰人能分別呢?
玄覺說:分別亦沒有意義的。
六祖說:太好了!你今夜就在這裡一宿、明天才上路吧!
當時便有說玄覺是一宿而得覺悟,這是後人讚揚的話。他後來著作有証道歌一書、盛行於世界。身後號無相大師。亦有稱讚他是真覺的一人。
智隍禪師,初參五祖時、說已得正受境界;自住河北禪修二十年、他的師弟玄策,聞名造訪問他:你在這裡幹甚麼?
智隍說:入定。
玄策說:你說入定、是有心入定呢?或是無心入定呢?若是無心,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該得定的。若有心入的話,一切有情識的生命、亦是應該得定了。
智隍說:我在入定的時候、不見到有和沒有的心。
玄策說:不見有和沒有心的、這是一般的定。何來有出入可說,若有出入、就不是大定了。
智隍無話可對、不久說:師弟你的老師是那一位?
玄策說:我老師是曹溪六祖。
智隍說:六祖以何方便為禪定呢?
玄策說:我老師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蘊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量。智隍聞說後,便直來拜見六祖。
六祖說:你從何處來的?智隍便覆述上來與玄策的一段因緣。
六祖說:玄策說是對的,你只要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便無不定的時刻了。
智隍於是明白了,過去二十年來有所得的心態、對本心是沒有影響的。智隍後禮拜告辭,回河北去、教育四眾善信。
傳說當夜河北民眾、聞天空中有聲說:智隍禪師今日得道了。
有一僧人問六祖說:黃梅的意志宗旨誰人得?
六祖說:明白體會佛法的人得。
僧人說:和尚你得到嗎?
六祖說:我不會佛法。
有一天六祖正想浣濯五祖傳授的法衣,但找不到清潔泉水,因此到寺後五里的地方;見那裡山林鬱茂、瑞氣盤旋,便把手中錫杖一振、卓立地上,泉水竟應手而出,積水成池、便膝跪浣衣石上。
當時有一僧人名方辯,前來禮拜說:我是四川西蜀人,過去在南天竺印度、見到達摩祖師,他囑付我速回中國。他所傳迦葉初祖的正法眼藏和祖衣。現在中國已傳到第六代祖了,他在廣東韶州曹溪、你快去瞻禮。故我特為此事遠來的、但願得見六祖和所傳的衣缽。
六祖將信物出示,接著問他一向專心甚麼事業?
方辯說:擅長塑造各種形像。
六祖嚴肅說:你試塑給我看?
方辯茫然不知所答。過了幾天,塑成六祖的真像、高約七寸、唯肖唯妙。
六祖笑著說:你只解塑像的工巧性、但不解佛性。接著伸手摩方辯頭頂、安慰他說:你的工作、將成為人天福田的因。接著給他一件僧衣作酬勞。
方辯將衣割分三分。一分披在塑像上,一分自己保存,一分用梭樹葉包裹埋藏地中。發願說:將來得到此衣的人,就是我再來住持這裡、將會重新修建殿宇的。
有僧人高聲將臥輪禪師偈誦說:
臥輪有伎倆 能斷百思想 對境心不起 菩提日日長
六祖聽聞後說:這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的話、是會增加繫縛。因示一偈頌:
惠能沒伎倆 不斷百思想 對境心數起 菩提作麼長
禪門頓漸第八章 (回目次)
當時六祖安居曹溪寶林南華寺,神秀大師在荊州當陽山玉泉寺。一時兩宗盛化並行,人人皆說南能北秀、故此有南北兩宗,頓漸不同的區別,使學禪的不知怎樣宗趣。
六祖對大眾說:法本來是一宗、人有南北不同。法只有一種、見性有遲疾。怎樣叫做頓漸呢?法是沒有頓漸的,人是有利鈍,故此有頓漸的名字。
然而在神秀的學生中,常有譏諷南宗六祖的;說他不識一字、是個沒有文化的粗漢,有甚麼長處呢?
神秀說:他得到無師的智慧、深心體悟最上乘,我是不可以和他相比的。而且老師五祖親傳了衣法給他,豈是徒然可得的呵!可惜我不能遠道前去親近他,實在是虛受國恩,你等眾人,不要老是停滯在這裡、可以前往曹溪參學決疑去的。
一天神秀對學生志誠說:你聰明多智慧,可以為我到曹溪聽法。如有所聞,盡心記著、回來時說給我聽好了。志誠接受老師吩咐,來到曹溪,隨從大眾參加請益學習、並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來處。
有一天六祖對學生說:現在有盜法的人,潛藏大眾中。志誠立即出來行禮敬拜,詳細陳述前來一事。
六祖說:你從玉泉寺來,是不是要做細作。
志誠說:不是的。
六祖說:怎樣証明你不是。
志誠說:我沒有表明身份時可以說是的,現在己表白一切、所以不是。
六祖說:你老師神秀怎樣教授你們呢?
志誠說:老師平常教誨大眾,專心注意靜的境界、晝夜忘疲,乃至長坐不臥、都要繼續下去。
六祖說:專心注意靜境,這是一種病態、與禪無關的。常坐是拘縛身軀,對道理有甚麼增益呢?且聽我偈頌說:
生時坐不臥 死去臥不坐 一具臭骨頭 為何立功課
志誠再出禮拜說:學生在神秀大師處學習了九年,仍不得明白。今日得聞和尚解說,立契本心。學生深感生死事大,和尚慈悲,祈望更給以教授開示。
六祖說:我聽聞你的老師教授學生戒定慧方法,不知道他說戒定慧的實踐又如何?你試說來聽聽。
志誠說:神秀大師說,諸惡莫作名為戒。眾善奉行名為慧。自淨其意名為定。他是這樣說的,未知和尚是用甚麼方法教誨?
六祖說:如果我說有方法教給你,即是騙你。惟有隨緣方便、解除苦縛,假名三昧。你老師神秀所說的戒定慧,亦實有不可思議的效用;和我所見解的戒定慧又小有不同。
志誠說:戒定慧只有一種,怎樣又有不同哩?
六祖說:你老師說的戒定慧,是接大乘人。我的戒定慧、接的是最上乘人。悟解有不同,見理便有遲疾。你細聽我說,和他是相同嗎?我說的是不離自性。若離體說法,名說法相、自性常迷。須知一切萬法,都是從自性起用的、才是真戒定慧法。我有偈頌說:
心地無非自性戒 心地無痴自性慧 心地無亂自性定 不增不減自金剛
身去身來本三昧
志誠聞偈後悔過和致謝,呈一偈說:
五蘊幻身 幻如何究竟 迥趣真如 法還是不淨
六祖印可他、再說:你老師說的戒定慧,是勸小根小智的人。我說的戒定慧,勸大根大智的人。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脫知見,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若解得此意,即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見性的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即得自在神通,遊戲三昧,是名見性。
志誠再說:甚麼是不立的意義?
六祖說:自性無非、無痴、無亂,念念是般若智慧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甚麼可安立呢?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諸法皆寂滅,那裡有次第?
志誠再三禮拜,願為六祖執侍服勞、朝夕不懈。
僧人志徹,江西人,本姓張、名行昌,年少以行俠仗義為己任。自從禪宗南北各自分化,兩宗主人都沒有彼我界限,然而徒眾們卻競起憎愛互爭;當時北宗的學生,自動立神秀為六祖,而妒忌惠能得五祖傳法一事、實在是天下所共知的。故他們密囑行昌前往行刺六祖。六祖心通預知此事,即安放黃金十兩於座上,在夜深人靜時,行昌入六祖房、正要砍殺時,六祖舒頸就刃。行昌連下三刀,六祖卻沒有受損。並對行昌說: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欠你錢、不欠你命。行昌見事變神奇,驚慌中暈倒、片刻醒過來,哀求悔過,願即時出家。六祖將黃金交給他說:你快走,因我學生人眾、可能翻害你呵!他日你改過裝扮再來,我一定接受你的。行昌依六祖的話,立即乘黑夜逃去,後往僧寺出家;精進行持。一天憶起六祖的話,便遠來禮拜親近。
六祖說:我想念你多時了,為甚麼這樣遲オ到呵?
行昌說:過去得到和尚捨我逆罪,現在雖然出家修苦行;實在難報厚德萬一,是不是只有弘傳佛法オ能報恩呢?學生常閱讀涅槃經,不識得常和無常的真實道理,乞請和尚慈悲、略為解說。
六祖說:無常、即佛性是。常、即一切善惡等法的分別心是。
行昌說:和尚剛才所說的,和經文大相違背呵!
六祖說:我是傳佛心印的,又豈敢違背佛經。
行昌說:經說佛性是常,和尚說是無常。而善惡各法,乃至菩提心、都是無常;和尚反說是常,這樣即是相反的說法,令學生轉加疑惑。
六祖說:涅槃經,過去我曾經聽過比丘尼無盡藏、讀誦過一遍時;便隨為她講說,沒有一字一義不合經文。乃至今日為你說的,亦是沒有兩樣呵。
行昌說:學生愚昧知識量淺,希望和尚方便開示。
六祖說:你知道嗎?如果佛性是常,還說善惡各法做甚麼?乃至窮盡時空亦沒有一人會發菩提心的,故此我說無常;正好合於佛說真常的道理。而且一切諸法,如果是無常的,即各各都有自性、能夠容受生死;而真常性反有不普遍的地方,故此我說是常、正好是說真無常的道理。佛是為凡夫和心外求道等人,執著邪見常見的人說法的;而在二乘人、又於常計無常,一共合成八種顛倒。故此在涅槃了義經中,盡破他們的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淨。你現在依文背義,認斷滅無常、和確定死常,反錯解佛的圓妙最後說話;就算讀一千遍涅槃經、又有甚麼利益呢?
行昌到這時忽然明白了,呈偈頌說:
因守無常心 佛說有常性 不知方便的 猶春池拾礫 我今不用功 佛性卻現前
不是師教授 我亦無所得
六祖說:你現今徹底明白了、宜名志徹。志徹便禮謝退下。
有一童子名神會,湖北省襄陽高氏的兒子、十三歲時,便從玉泉寺前來參學。
六祖說:知識遠來辛苦了,還認得本來面目嗎?若認得本來、就識得主人了。試說出來看看。
神會說:我以無住為本來的,能見即是主人翁。
六祖說:你這小和尚,語無倫次亂說話。
神會反問說:和尚坐禪,見主人還是不見呢?
六祖揮杖連績打他三下說:我打你是痛還是不痛?
神會說:亦痛亦不痛。
六祖說:我亦見亦不見。
神會說:怎樣是亦見亦不見呢?
六祖說:我說見、是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所以說亦見亦不見。你說亦痛亦不痛又是怎樣?如你不痛,就同木石無知覺。如果你是痛的、就和凡夫一樣、生起瞋恨心。你在前問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你尚不見自性,斗膽作弄人。於是神會立刻禮拜悔謝過愆。
六祖又說:你如心迷末見性,向善知識覓路,你如心悟即自已見性、依法修行便是。你今自迷未見自心,卻反來問我見不見。我見性明白、亦不能代替你的迷心。你如果自己見性、同樣亦不能代替我的迷心。為甚麼不自知本心、自見本性,反來問我坐禪見與不見。神會再出禮百多拜,求謝過愆。服役勤勞作給侍、不離六祖左右。
有一天,六祖對眾人說:我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各人還識得嗎?
神會說:是諸佛本源,神會的佛性。
六祖說:對你說無名無字,你又喚作本源佛性。你一向多言如蒙頭蓋面,只成一個知解漢罷了。
六祖入滅後,神會入京都洛陽;大宏曹溪六祖的頓教。著作有顯宗記,盛行於世間,因後住山東荷澤寺、故名荷澤禪師。他見諸方來問難的、多懷惡意於座下,憐愍大眾說:學道的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無名可名,假名自性;而無二之性,是名實性;在實性上建立一切教育方法,說話中便須見性。各人聞說,各別行禮,更禮拜請作為老師。
國主護法第九章 (回目次)
神龍元年正月十五日。則天、中宗兩位國主,共同下詔書說:我們請了慧安國師和神秀大師、在宮中供養。在日應萬機的餘暇,亦每多研究一乘。兩位法師多推讓說:南方有惠能禪師、是五祖弘忍大師,密授衣法傳佛心印的人;可向他請問。今特遣內侍官薛簡,前來迎請。願祖師慈悲,速上京弘法。
六祖上表辭謝,祈願能終生於林麓。
薛簡說:京城禪宗大德、皆說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的,是沒有這會事;不知道大師所說的又怎樣?
六祖說:道是由心去領悟的、豈關坐與不坐。經中說:若說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為甚麼?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淨禪。諸法清淨、是如來清淨坐。究竟都無証,何況坐呢?
薛簡說:弟子回京,王上必問的;願大師慈悲指示心要、傳奏宮中,和京城學佛大眾;譬如一燈燃百千燈,冥的都得到光明、使明明無盡。
六祖說:道理是沒有明暗的,明暗是新陳代謝義。雖說明明無盡,亦是有盡、相對立名罷了。維摩經說:法無可比對的、不是相對的原故。
薛簡說:明譬喻智慧、暗譬喻煩惱。學佛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甚麼可以出離?
六祖說:煩惱即是菩提、無二無別,若以智慧照破煩惱的人,是二乘見解、羊鹿車等機情,上智大根的人、就不是這樣的。
薛簡說:如何是大乘見解呢?
六祖說:明和無明、凡夫見是二,智者了達,它們的性是不二。不二的性、即是實性。實性在凡愚不減、在賢聖不增,住煩惱不亂、在禪定不寂。這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不在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移、才名為道理。
薛簡說:大師的不生不滅,和心外求道的說法有甚麼不同呢?
六祖說:外道說的不生不滅,是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故此滅仍未滅,生的卻說不生。我說的不生不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所以和外道不同。如你想知道心要,只須一切善惡都不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如恆河沙數。
薛簡得蒙指示教導,豁然明白了,禮拜謝辭回京,以表上達六祖所說的一切。
當年九月三日,有詔書獎送給六祖說:大師以老病而見辭,實在是為我們而修道的,實是國家的真福田。大師所作、猶如維摩詰示疾在毗耶城一樣,為了闡揚大乘、傳佛心印、說不二法門的。薛簡傳達大師指導教授如來知見。我們現生積善的餘慶、和宿世種下的善根;得值遇大師出世、頓悟大乘。感承荷負大師恩德、豈頂戴而能報萬一。現奉上磨衲袈裟和水晶砵。同時命令韶州官長、修飾寺院。給大師居處名國恩寺。
付囑後記第十章 (回目次)
有一天六祖召集學生法海、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說:你們和大眾是有不同的地方,如我死後,可以各化一方當老師。現在教授你們說法的方便、怎樣才不失佛心宗要。現在先說出三大類、來囊括宇宙萬有,同時必須動用三十六對,顯隱即離空有兩頭,說一切法不離自性,動識本來、就不失佛心宗要。
例如忽然有人來問法要,你說的話都要雙對的;令知語中諸法、相互為因果,對待而生起。雙對法究竟性是一心,情見盡除時、更無一法可立。三大類是甚麼?陰、入、界便是。陰指五陰,即色、受、想、行、識五法。入指十二處;外六處即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內六處即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界指十八界,即六根、六塵、六識。自性能含容萬法,名含藏識。若起思量即是轉識。生六識出六根見六塵。如此十八界、皆從自性中起用。自性若邪、生十八邪;自性若正,起十八正。若惡用,即眾生用。善用即佛用。用從可來,由自性有。雙對法又是怎樣?外境無情五對;天和地、日和月、明和暗、陰和陽、水和火,共成五對。法相言語有十二對;語和法、有和無、有色和無色、有相和無相、有漏和無漏、色和空、動和靜、清和濁、凡和聖、僧和俗、老和少、大和小十二對。自性起用有十九對;長和短、邪和正、痴和慧、愚和智、亂和定、慈和毒、戒和非、直和曲、實和塵、危險和平安、煩惱和菩提、常和無常、悲和害、善和瞋、捨和慳、進和退、生和滅、法身和色身、化身和報身共十九對。
六祖說:上來三十六相對法,若了解應用即貫通一切經法,出入即離有無二邊。從自性起用,共人言語,外於相離相、內於空離空。若著相即邪見,若著空即無明。執空的人便謗經,但說不用文字。既說不用文字,人亦不用說話?如果說話,便是文字相了。又在說不用文字時。不用兩字、不是文字嗎?見他人有所說,便即毀謗他人,說是著文字相。你們須知,自迷猶可、又再抗佛謗經;如謗經毀佛慧命,罪障便無量了。若著相外求,安立儀軌。或廣設道場,說有無二見;這樣做的人、是累劫亦不能見性的。其實只要依法修行,不要百事不想、而窒礙心性。但只聽而不行,如說食數寶、反令人生邪念。如依法修行,無住相布施。你們明白的;依此說、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來宗旨。
若有人問難義理,問有將無對、問無將有對。問凡以聖對、問聖以凡對、不著二邊,成中道義。如此一問一對,餘問亦是一樣、即不失見性明白的理。又假設人問,怎叫做暗?答說:明是因,暗是緣;明沒便暗、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互為因緣、成中道義。餘問類推、如上一樣,你們以後傳法,依此輾轉教授,便不會失去宗要。
六祖在太極元年、歲次壬子延和七月,令人往新州國恩寺增建佛塔,催促加工,次年六月落成。七月一日,召集全部學生說:我到八月、便離開世間,你們仍有疑惑的、須及早提問,我便破你疑團、令所迷淨盡,如我去後,便沒有人教導你們了。當時法海等大眾聞說,皆哀聲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沒有哭泣。
六祖說:神會小法師,他得到善不善平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其他各人就不得到,多年來山中究竟修得甚麼道?你們現今悲泣,耽憂阿誰?若耽憂我不知何往。我如果不知去處,就不會預先對你們說。你們悲泣,大概是不知我將何往;如果知道的話、就不會這樣吧!法性真常、本無生滅去來的。且聽我說一偈、名真假動靜偈。你們記誦、依此修習實行,便不失宗旨、亦體會得我心意。眾人於是作禮坐下,請六祖說偈:
一切無有真 不以見於真 若見於真者 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 離假即心真
自心不離假 無真何處真 有情即解動 無情即不動 若修不動行 同無情不動
若覓真不動 動上有不動 不動是不動 無情無佛種 能善分別相 第一義不動
但作如此見 即是真如用 報諸學道人 努力須用意 莫於大乘門 卻執生死智
若言了相應 即共論佛義 若實不相應 合掌令歡喜 此宗本無諍 諍即失道意
執逆諍法門 自性入生死
大眾聞說偈頌、普皆行禮,同時體會六袓心意、各各攝心,依法修行,更無諍論,因為知到六祖住世時間不多了。
法海上座、問六祖說:和尚入滅後,衣法付誰人?
六袓說:我在大梵寺說法到現在,將所鈔錄的流通世間,題目是:法寶壇經。你們輾轉傳授於未來,幫助有需要的人,依此經說的、是名真正法要。我已為你們說法,故此不再傳衣,因你們信根淳熟、決定再無疑惑,堪能勝任大事。根據達摩祖師付授的偈意,衣是不該再傳下去,他的偈頌說:
吾本來此土 傳法救迷情 一華開五葉 結果自然成
六袓又說:各位善知識、你們各各淨心,且聽我說法,若想成就佛果上的一切種智,必須通達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能於一切法而不住相,於諸法中、不生憎愛,亦無取捨、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閒恬靜,虛融澹泊、名一相三昧。又在一切時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淨土,名一行三昧。若人具此二種三昧,如地有種,含藏長養、成熟果實。一相一行、亦是這樣。我說法如應時雨,普潤大地;你們的佛性、譬如種子,遇雨霑澤、悉皆生長。承我指導的,決定將會獲得覺道;信受奉行的,定証妙果。我有偈頌說:
心地含諸種 普雨悉皆萌 頓悟華情已 菩提果自成
六祖又說:頓放教法唯一無二,心法亦一樣,本來清淨、無一切相。你們切勿觀靜耽寂、將心落於空亡。當知心本清淨,無可取捨的,各人自行努力去用功,隨緣增進道業吧!那時各人受囑付後、都行禮表示謝意。
六袓在七月八日,突然對大眾說:我想回新州去,你們快速為我預備舟楫。大眾一同堅請留下。六袓說:佛祖出世,猶示現涅槃;有來必有去,理所本然;我這副形骸,亦必有安息的地方。
大眾說:老師回鄉小住、早點回來吧!
六祖說:落葉歸根、再來時是不可說。
又有人說:老師的正法眼藏傳付誰人呢?
六祖說:有道的人得,無一切心的人通達。
又有人問:以後老師還有難沒有?
六袓說:我死後六年,會有人來取我頭的,記住我的話:
頭上養親 口裏須餐 遇滿之難 楊柳為官
又說:此去七十年,有兩位菩薩從東方來,一是出家人、一是在家人,同時興隆教化,建立本宗,緝建佛寺;嗣法門人、昌隆大興佛法。
又有問說:未知從佛出世以來,傅授了幾代?祈願詳細說出來。
六祖說:古佛出世,已無數量、不可以計算了。現在由七佛開始說,過去莊嚴劫有毘婆尸佛、尸棄佛、毘舍浮佛;現在賢劫有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是名七佛。釋迦文佛先傳摩訶迦葉尊者、第二阿難尊者、第三商那和修尊者、第四優婆掬多尊者、第五提多迦尊者、第六彌遮迦尊者、第七婆須蜜多尊者、第八佛馱難提尊者、第九伏馱蜜多尊者、第十協尊者、第十一富胛那夜奢尊者、十二馬鳴大士、十三迦毘摩羅尊者、十四龍樹大士、十五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羅候羅多尊者、十七僧迦難提尊者、十入伽耶舍多尊者、十九鳩摩羅多尊者、二十奢夜多尊者、廿一婆修盤頭尊者、廿二摩拏羅尊者、廿三鶴勒那尊者、廿四師子尊者、廿五婆舍斯多尊者、廿六不如蜜多尊者、廿七般若多羅尊者、廿八菩提達摩尊者、廿九慧可大師,三十僧璨大師、卅一道信大師、卅二弘忍大師、惠能是第卅三祖。以上列位祖師,各有稟承的。你們以後,代代相傳、不要乖違佛的宗旨。
六袓在先天二年、歲次癸丑八月三日,在國恩寺齋後,對大眾說:你們各各依位坐下、我現在向你們話別了。
法海說:和尚還有甚麼教育方法要留下的,能令後代迷人得見佛性。
六祖說:你們細心聽,後代迷人,若識眾生、當體即是佛性;若不識眾生本具佛性、縱萬劫尋覓、佛性亦難相逢。現在教你們,當識自心本具眾生,當見自心佛性,欲求見佛、只要明白自心的眾生。因為眾生迷、失自心佛,不是佛迷失眾生的。自性不迷、眾生即是佛。自性若迷、佛便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惡、佛是眾生。你們的心若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等、即是眾生成佛。
我心自有佛 自佛是真佛 自若無佛心 何處求真佛
你們自心是佛,不要更狐疑。心外沒有一法能斥己建立的,都是從本覺心體產生萬法。經中說: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我再留下一偈頌和你們告別、名自性講偈,後代人如識得此偈意旨,便可以自見本心、自成佛果。偈頌說:
真如自性是真佛 邪見三毒是魔王 邪迷時候魔在屋 正見時間佛在堂
性中邪見三毒生 即是魔王來住屋 正見自除三毒心 魔變成佛真不假
法身報身和化身 三身本來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見 即是成佛菩提因
本從化身生淨性 淨性常在化身中 自性化身行正道 當來圓滿便無窮
婬性本是淨性因 除婬即是淨性身 性中各自離五欲 見性剎那即是真
今生若遇頓教門 忽悟自性見真佛 若欲修行覓真佛 不知何處去求真
若能心中自見真 有真即是成佛因 不見自性外覓佛 起心都是大痴人
頓教法門今留下 救助世人須自行 告訴將來修行人 不依此見便悠悠
六祖又說:你們以後好好住持正法。我離世後;不要像一般俗人、身披孝服、悲泣痛哭流淚、受人弔祭禮拜,這不是我佛正法應作的事,有違我向來宗旨。但識得自性本心,見到自己本來面目;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我仍恐怕你們心迷、不體會我本意,故今再次叮囑各位,使你們早日見性。我離世後,依我的話去實行、就和我在世一樣。若違背我的教導,就算我永住在世間,亦沒有利益的。有偈頌說:
兀兀不修善 騰騰不造惡 寂寂斷見聞 蕩蕩心無著
六祖說完所有的話,端身靜坐直至午夜;忽然大聲對學生們說:我走了。即奄然遷化,示現圓寂。
在深宵夜幕的林野中,禽獸哀傷不已的嘶叫聲、寒蟬唧唧悽切地悲鳴;新月照到林木和房間的地上,就像披上白衣似的一片光亮;爐中飄出縷縷香煙、輕盈地在房間空氣中盪漾、六祖的遺軀仍肅穆地趺坐在蒲團上,這是一片秋夜清涼的景象。
十一月,廣州、韶州、新州三郡的官長,和僧尼道俗等;爭迎六祖真身、不能得到一致的表決。於是焚香默禱說:香煙指處、便是六祖歸止的地方。即時香煙直指曹溪,在十一月十三日,安放六祖軀殼的禪龕、和祖師所傳的衣砵、一併遷回曹溪寶林寺供奉。次年七月二十五日開啟禪龕,學生方辯、以香泥末塗上六祖體外。因想到取頭的預言,遂先用鐵葉漆布、堅固保護頸項、然後放入塔門。傳說當時塔中忽然出現不尋常的景象,有白光一股從塔內衝出、直指向天空昇上去,這情形經三日後才慢慢地消散。
韶州的官長們,將事情上奏國主;詔下敕令安立石碑、紀載六祖的道行。六祖在世七十六年;二十四歲得傳佛心印和衣缽,到卅九歲剃髮出家。說法利人、三十七年,得傳心宗旨繩嗣法印的、共四十三人。悟道超凡的,便不能知數量了。達摩祖傳的信衣、中宗賜予的磨衲和寶缽、並方辯所塑六祖的真像、和道具等,全部安置曹溪、永鎮寶林寺院,以作紀念。流通弘傳六祖壇經,以顯揚我佛心宗要,這些皆能紹隆三寶、普利廣大群眾的事業。
六祖入塔後,到開元十年歲次壬戌、八月三日的夜半,忽聞塔中、有聲如拽鐵索,眾僧慌忙起來,見一孝子身穿白衣、從塔中走出來;尋至塔內見六祖頸部有刀傷,即將實狀具告州府官長和縣長。當時韶州官長柳無忝、縣長楊侃,急切加緊擒捉賊人。五日後在石角村,捕獲了疑犯、送韶州。嚴詢質問下;得悉疑犯名張淨滿,汝州梁縣人。在洪州開元寺中,接受韓國僧人金大悲二萬錢,令砍下六祖的頭,攜回韓國供養等語。柳官長知悉案情後,未便即加刑罰;隨即親到曹溪,問六祖弟子會韜,此案在佛門立場、怎樣處斷?會韜說:在國法來說,理須極刑;然我佛慈悲,冤親平等的,何況動機是欲求得供養,罪可饒恕的。柳長官說:我今才知佛法廣大、能容萬物,隨即寬赦其罪,令釋放離去。
上元元年,國主肅宗遣人到曹溪;請回六祖衣缽、供奉在宮內。至永泰元年五月五日,國主代宗夢見六祖請還衣缽。七日詔下告楊緘官長說:我夢中感見六祖大師,請還傳法信衣袈裟、返回曹溪。今遣鎮國大將軍劉崇景、頂戴恭敬送還。我敬重信衣如國寶,你可以在寶林寺如法安置。專令親承祖師宗旨的僧人,嚴加守護、勿令遺失。後來雖有被人偷竊四次,但都能不遠尋回。
國主憲宗號六祖大鑑禪師,塔名元和靈照。其他事蹟,由唐朝尚書王維,柳宗元、劉禹錫刺史們撰碑。守護塔寺僧人令韜記錄。
譯者的話 (回目次)
六祖法寶壇經的語譯,原名六祖法寶壇經。語譯所根據的原版是敦煌版本;因為禪宗的語錄多採用口語、六祖壇經自然亦不會例外,而且可以說是創先河的一本。不過唐朝文字、亦是有一定的文法,現代人讀起來、文字上是沒有問題的;但義理就不見得會完全明白。例如七十年代移民海外的人,到現在返回香港、對許多俚語都是摸不著頭腦;何況是唐朝的口語哩!除非記錄或翻譯的人,不懂得中國文法、或完全是意譯的又不同;例如姚秦的鳩摩羅什法師、純是意譯,所以雖歷千年而意義得解。這也許是心意相通吧!其他的譯本,一方面可能根據不同的梵文記錄、一方面可能是譯者本身、文化背景和主觀不同;故此一經數譯後、看來是相差很大的。譯者過去譯的(佛說心經)就是一個例子,因此過去幾年、都不斷翻譯多本流通的佛經,從九九年的白話佛說四十二章經開始、到這一本白話六祖壇經,共有十九本了。我是欣賞意譯的、因為我相信人和人之間溝通方面、最容易是心意相通的,所以譯本亦多用意譯。不過意譯亦有一定難度;如果自己不是很明白的話、便會誤導他人,後果責任是很沉重的。因此這本禪宗的法寶,我在年輕時最初聽到其中一偈頌;當時內心感覺是非常的震撼、後來得讀全經,文字是明白的、涵義就模糊不清了。以後有空時曾再閱讀、但仍然和初讀時一樣,因此我自己起了個別名(懷若),我本意是指讀過了壇經多次、內心仍是一片空白的,了無所得;就像一個荒野的山谷、雜草荊棘叢生而已,因為我一向讀經、都是不求甚解,從來沒有刻意要達到甚麼程度,是沒有虛懷若谷的深意。今夏從香港到多倫多探親,再讀壇經時、倍覺親切得很,於是一口氣譯出來。我語譯的一向本意,是希望讀者亦能夠清楚領會、佛和說經人的教育宗旨;因而改變個人的習氣、從利益他人為大前題,去改革社會不良的陋習、促使家庭和諧、民族、國家都得到幸福、世界能夠和平共存、人類共享平等快樂的生活。
在我個人的經驗所得,宗教在世界上任何的國家、過去都一直受著政治和經濟的影響,特別在中國;自從佛教傳入後、一般高級智識份子,大都趨之若鶩,同時這一群士大夫、本來亦早有傳統文化基礎的;要完全放棄本來、從新再學習是不可能的,於是中國的佛教、開始時便浸雜成多元文化,而不是純粹的原始佛教了。再加上國主一向是多利用宗教迷信、去統治老百性的,在民間一般鬼神的信仰、自然便依附到佛教來,隋朝天臺智者大師、對當時的佛教,說了這樣感嘆的話:佛教在中國流傳和發展,就活像把從母牛身上擠出來的純奶、添加上水份的過程一樣,時間越長、水份就越多,傳到今天的佛教,牛奶的原味,幾乎沒有了。在距離今日千多年前的善知識、在當年已經是這樣說了。何況經文中交待不清楚的文字,我相信是隱藏更多複雜的問題。
禪宗從六祖開始,特別主張不立文字;他對比丘尼無盡藏說:諸佛妙理、非關文字。這種思想是帶來社會和統治者很大的影響和震驚,例如六祖第一首的偈頌: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深信統治者會認為是目空一切、大逆不道,是潛伏一種改朝換代的革命思想。因此五祖弘忍立即脫下鞋子,把偈頌擦去。在封建的社會中,是不容許思想平等和開放的,不過話可分兩面講;一個人思想如果徹底清楚明白後、對宇宙人生是怎樣一會事、是瞭如指掌的,他身體亦會發生很大的變化、甚麼神通和超人的特異功能等等,並不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佛制是不許隨便示現罷了。因此在壇經中所載六祖四次的險遇,很明顯六祖都是知道會發生的;他在離開五祖後不久,初次進住曹溪時、被惡人尋來追殺,並放火燒山、目的並不在取得衣缽等信物、而一定要做到斬草除根,結果六祖隱身迫入石壁中得免。接著到四會縣投入獵人隊伍、躲避了十五年,銷聲匿跡、表示自己演揚佛陀教育、是完全沒有企圖的,純粹的是為真現實教育而教育;佛教的慈悲、布施、規矩、忍辱、精進、禪定、智慧亦同時表達無遺,只有這樣才能轉惡為善的,如果一直以地下工作去爭取:恐怕東山復出時、仍然是險遇不息的,故此五祖臨別贈言說:佛法亦是隨緣、欲速不達呵!這次事件明顯易見,是在四次遇險最嚴重的一次,為甚麼他的學生法海、在記錄時沒有清楚交待呢?不過在上面幾句話表白當時的環境、我們亦會聯想知得到底這是怎樣一會事。我不想將個人憶測放入經文內,故此在這裡一提作了。另一方面講;封建時代的君臣思想,可以說是刻骨銘心的,這並不是對君權盲目伏從、或無理的執著,而實際上是嚴肅愛國心態的表現;例如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一直以世界警察自居、在過去半個多世紀中,發動多少次戰事、引致幾許家庭破碎流亡、生命遭到無辜殺戳,世人是有目共睹的;甚至美國自己的人民、亦多不滿,但為甚度麼他們不大舉示威、或用革命手段去推翻政府呢?我相信一個文化普及的民主國家,人民愛國思想是堅定不移的、眼睛是雪亮的、盲目的示威和反政府動作,內心是有一定的容忍、而不會盲從破壞不容易得來的政制。和撓亂社會安寧。在接受佛陀的教育中,只有明心見性的人、オ敢言敢為,不畏強權暴力、堅定弘揚真理的目標,但亦不會干預到國家的政治。佛在世的時候,印度宗教林立、九十六種不同學者的學說、大大小小的王國不計其數;佛陀都是將覺悟宇宙人生明白的道理、隨緣教育他們,令各人自動捐捨不同的主觀、成見、妄想、迷信、執著、強權、暴力等,遠離顛倒夢想、面對現實,共同度過多個世紀和平幸福的生活,這事實是由英國歷史學家考証出來的。當年六祖自己沒有說出原委、學生們自然亦不會把真相記錄。我們今日生存在自由民主的環境中,實在應當不相信只憑傳說的事認為真實;這些話在白話伽藍經中、佛早已經詳細說了,我們要好好珍惜現實的一切,同時不要自私、以平等慈愛心慰勉他人、面對現實,安份、知足、勤奮地活下去,創造美好的品格、和幸福的人生,才不枉來人間走一次。
六祖壇經、是大藏經中唯一由中國人述著的佛經,可見六祖所說的、等同佛說;如同佛在世時,維摩詰和勝鬘夫人等所說的、亦等同佛說一樣;而壇經是值得我們中國人流佈的,因為六祖是中國人、是我們的祖先;同時又是廣東人、和我個人生長的地域環境、族性是相同,志趣亦類同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這是中國傳統的美德、不能說是自私。後學前年回鄉省墓、得見石碑上刻著范陽盧門等名字,內心深感慶幸、得與六祖同宗,又能從小得值遇佛法,惜福薄緣慳、業障重重、致學佛多年,仍不認識本來罷!慚愧!慚愧!
六十餘年苦海行 未除妄想不明心
因為沒有修福慧 只贏弘誓伴餘生
優婆塞盧榮章識、二千零七年七月客旅於多倫多
譯者簡介:
優婆塞盧榮章,一九三四年出生於香港,原藉范陽。幼好讀佛書,十三歲時、因父親火災罹難,中學畢業後、即投入社會工作,從事建築設計行業。一九五六年、工餘受業於比丘尼慈祥法師;習義理佛學講解。一九七五年移居北美,業餘擔任多倫多佛學會講師十餘年,亦曾至紐約市親近比丘聖嚴法師習禪多年。退休後、多往還加港,從事寫作和講述佛學;著作有[白話佛經]、[翻譯文集]、[不了文存]、和[禪門回億錄]等書。